作者： 龚政文

中篇小说。作者程乃珊。小说原载《钟山》1983年第4期。这篇作品以蓝屋为焦点叙述人事悲欢，表现了两代人及同代人之间心理和追求的差异与冲突。“蓝屋”是解放前华昌铁工厂老板、“钢铁大王”顾福祥的宅第，德国人设计，宅外壁均由蓝色瓷砖砌成，内部装饰讲究，其厨房和盥洗设备全套均由英、美进口，在旧上海享有盛名。顾福祥原是个走街串巷的白铁匠，靠着精明和冷酷发迹。他生有三个儿子，老大鸿志、老二鸿飞均是结发妻子所生，后来顾福祥嫌她土气，将其抛弃，她含愤上吊而死；老三鸿基是续妻、一个全盘欧化的女人所生。鸿志遵从父意，赴美攻读经济，后定居美国。鸿飞先是因父亲逼死母亲而憎恨他，接着又在志向上与父亲发生冲突。父亲要他攻读法律，他自己却喜欢科技，但他还是顺从了父意。当顾福祥要干涉他与芬——一个孤儿出身的护士的恋爱时，他再也无法忍受，与父亲大吵一架后，离开蓝屋，并登报声明脱离父子关系。以后蓝屋里只剩下顾福祥、顾鸿基父子。66年大风暴起，鸿基与父亲划清界线，顾福祥走投无路，投奔鸿飞，不久中风而死。落实政策后，蓝屋归鸿基一人所有。小说一开始，鸿飞的独养儿子传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知道了他父亲与顾福祥及蓝屋的关系。他大学毕业，在某仪表厂实验室工作，可说是一帆风顺。但他也有自己的苦恼：二十多岁了，还与父母挤在一间二十五平米的房子里；大学时喜欢的一个姑娘弃他而去，投入一个矮冬瓜的怀抱里，只因那人父亲是个大老板，政策落实后一出手就给儿子五万；同科室以前一直找他补习的小朱与海外的父亲联系上后，顿时神气起来，这一切都冲击着他的自尊、自信和优越感。近来他暗暗地爱上了本厂绘图室一位叫白虹的姑娘，是个业余诗人，想方设法与她接近。但一想到他那糟糕的住房条件，就没了勇气。他开始埋怨父亲当年不该做得那么绝情，干方百计打听蓝屋的情况，渴望成为蓝屋的所有者之一，这种心情在通过小朱介绍见到了堂弟传业—鸿基之子后更为强烈。鸿飞却心静如水，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尽管一切都未能尽如人意，他仍不为当年的选择后悔。他确信人必须刻苦、节俭、自立，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地做着中学教师，被选为区人大代表，教出来的学生有陆大为这样的青年科学家，尤其是，他获得了真正的爱情和家庭的幸福。妻子芬也与他有同感，不过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希望为儿子创造更好的住房条件，不愿意儿子象陆大为那样熬到四十多岁、头顶都秃了才分到房子成了家。为此，她心里略存着一丝对蓝屋的憧憬，也因此她和丈夫发生了虽不激烈却很少有的龃龉。白虹是个军区副司令员的女儿，经历过失恋的打击，决心自立自强。她隐瞒了家庭出身，改了名字，从机关来到厂里，只希望做一个普通人。她长相不算漂亮，但气质优雅，聪明灵秀。她知道传辉爱上了她，这使她非常幸福，毕竟是完全靠她自己赢来的爱情。她也渐渐喜欢上了传辉，喜欢他的持重、自制，她觉得男子汉就该这样。传辉虽深爱白虹，主要心思却放在蓝屋上，为了白虹，他更要争取到蓝屋的一部分。为了与传业见面，他未如约参加有白虹上台的诗歌朗诵会，白虹原谅了他，她以为他在为考研究生、参加课题组或争取出国考察而努力。她还瞒着传辉专门去过他家一趟，虽然是个平民家庭，但她喜欢房间的整洁和传辉母亲的风度。芬也很喜欢白虹，觉得儿子实在找了个好姑娘。传辉一直心情沮丧，他知道小时候爷爷来过他们家一次，但第二天爷爷就中风了，两天后死去。他不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爷爷来找爸爸是为了什么，是和解还是宽恕。白虹约传辉下礼拜六去听音乐会，并主动表明心迹，这使他深受感动，更加决心使她幸福。回到家，才知叔叔鸿基来访，邀他们一家星期六去蓝屋吃饭，并祭祀顾福祥，那天是他的生日。客人走后，全家就去还是不去的问题发生争执。鸿飞讨厌这个异母弟弟的精明自私，不愿去；芬认为既然诚心相邀，还是去为宜；传辉则意识到一个机会、一个转折点即将来临。晚上，鸿飞学校的老校长和几位教师前来道喜，原来他已入选市政协委员，这使他认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蓝屋。一家人如约赴宴，进了蓝屋，传辉大开眼界，叔叔表示要为他介绍一门亲事，一个副司令员的女儿。这时传辉方记起已将和白虹一起去听音乐会之事抛到九霄云外。他有点想赶到音乐厅找白虹，但一想到祭奠仪式快开始了，又狠心压下这一念头。仪式完毕，鸿基邀鸿飞夫妇上楼，至此，鸿基的小算盘才暴露无遗。原来最近老大鸿志来信说要回沪探亲，并指名要见鸿飞。鸿基知道他们两人是同母所生，感情不同一般，他又有求于鸿志，因此十分害怕当初撵走老父、老父死后又不闻不问的真相被大哥知道。他想让鸿飞告诉老父的墓址，同时为他美言几句。此举使鸿飞极为愤怒，他将鸿基挖苦了一顿，但还是告诉了他墓址所在。在事实的教训面前，芬羞愧至极，她感到丈夫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与此同时，白虹来到蓝屋。她是传业姐夫的妹妹，常来鸿基这里借阅外文刊物，鸿基想介绍给传辉的就是她。白虹见到传辉，颇感意外，待传业将一切告知，她极度失望，传辉无地自容，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最美好的姑娘。痛苦的经历使他成熟，原先过于光洁白皙的前额上，起了一抹显著的皱纹。小说结尾，白虹发表了一首译诗，传辉以母亲的名义送了一束石竹花给她，她接受了。小说主要以传辉作叙述视角，对人物心理的把握极为准确；描写委婉有致，见出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语言也流畅平和，婉约多姿，没有丝毫剑拔弩张之处。小说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同代冲突和父子代沟。鸿基夫妇、传业是坐吃山空、无所事事那一类，事实上成为蓝屋的囚徒。在价值观念上，鸿飞夫妇对应着白虹、传辉两人。鸿飞、白虹是两代自立自强者，而芬和传辉则或多或少对自身没有信心，对蓝屋怀着憧憬，但事实的教训使他们在走进蓝屋之后又走了出来，完成了一个回归的回归，追求的循环。程乃珊因其独特的出身和经历，擅长描写上海资本家及其后代，也擅长刻画高级知识分子的心理，本篇即为包括了这两方面的成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