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郎伟
中篇小说。作者张贤亮。小说原载《十月》1984年第2期,后收入张贤亮的《感情的历程——唯物论者的启示录(第1部)》(作家出版社1985年10月第1版)。这篇作品是作者计划中的总题为《唯物论者的启示录》系列小说中的一部,它生动细致地描绘了知识分子章永磷在六十年代初期大饥荒年月里所遭受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苦难,以及奋力摆脱这苦难时所付出的沉重的心灵代价。1961年冬天,25岁的“右派分子”章永璘在度过四年之久的劳改生活之后终于被释放出来,转移到与劳改农场仅有一渠之隔的另一个农场劳动就业。离开劳改农场的那天早晨,章永璘意外地从炊事员那里多得了半瓢粘稠的稀饭和两个稗子面馍馍。这件事以及重归自由的巨大喜悦使瘦弱不堪的章永璘觉得十二月里的这一天充满神圣和辉煌。因此,在前往就业农场途中,尽管他受到车把式的冷落和一同释放的“营业部主任”的恶意嘲笑,他并没有发火,而是以一种宁静和安详容忍了这一切。太阳偏西的时候,大车把章永磷一行人拉到就业农场的第一生产队。这生产队有着比劳改农场更荒凉的田野和更破败的房屋,劳改释放犯们神情沮丧,抱怨不已。章永璘却依然快乐。获得自由的巨大欣喜一直持续到这一天晚上。身心舒泰地躺在干草堆上的章永璘虽然对未来有着一重恐惧和担忧,然而,境遇的突然变化却似乎向他昭示着某种无可怀疑的乐观前景。他陶然入睡。来到就业农场的第二天,章永磷在干活时认识了女农工马缨花。章永磷干活没带工具,受到谢队长的喝斥。在众人的哄笑中,马缨花却坦然告诉惊恐不安的章永璘可以到她家去拿一把镐头。那一天章永璘干活时十分卖力,马缨花似乎很是心疼,她轻声告诉章永璘别太傻。章永璘心中荡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情感。一个下雪天,马缨花以帮着“打炉子”为名将章永磷叫到家中。在马缨花那间简陋的小土屋里,饥肠辘辘的章永璘在马缨花柔情的逼迫下吃了一个白面馍馍(四年来他第一次吃到白面的面食)和若干土豆。马缨花的厚意深情使章永璘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一天他清楚地看到了马缨花秀丽的南国女儿般的脸庞。章永璘惊异于这种美丽,并猜测到马缨花的年龄绝对不会比自己大。此后,马缨花每天收工时都要叫章永磷上她家去。如果不去,马缨花会跑到章永璘一伙落宿的仓库里来叫。章永磷害怕马缨花的频频出现会引起尖酸苛薄、耳聪目明的“营业部主任”的怀疑,所以每天都如约前去,在马缨花温柔怜悯的注视下于忸怩中大吃一顿。马缨花家里有杂七杂八的粮食,凡是黄土高原出产的粮食都有。马缨花那间不大的小屋仿佛一个田鼠仓。章永磷很快知道,马缨花以自己惊人的美丽赢得不少怀有觊觎之心的男人的奉献。章永璘为自己无功受禄、白吃白喝而深怀愧疚。在那间狭窄的小土屋里,马缨花呈现出一种令章永璘为之怦然心动的超凡脱俗。她喜欢听和现实生活完全无关的幻想,喜欢听神话和童话。她缠着章永磷为她讲故事,而章永璘充当这样的“说书人”,似乎也成了付给马缨花饭食的报偿。车把式海喜喜也是马缨花家中的座上客。章永璘和海喜喜差不多每天都在马缨花的小屋中见面。高大魁梧的海喜喜似乎对章永磷充满敌意,能够激起马缨花无限幻想和遐思的神话故事在海喜喜所提供的丰富生活经验面前常常被证明是欺人之谈。海喜喜的蛮横和蔑视使章永璘眼里充满愤懑的泪水。但是章永璘同时发现,海喜喜身上又有一些东西在吸引着他,在向自己挑战。这些东西和章永磷现在的生活环境那么和谐一致,因而它显得更有光彩,这就是海喜喜的粗野、骠悍和对劳动的无畏。在海喜喜的光环中,章永磷觉得自己那么懦怯、那么孱弱、那么萎靡,象个干瘪的臭虫,马缨花却开始明显地冷淡海喜喜。这种倾向明显的冷淡终于导致海喜喜与章永璘之间的一场决斗。但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这场大打出手竟然令人惊异地没有分出胜负,海喜喜不再是孔武有力的象征。章永磷以自己的男子汉豪气彻底赢得马缨花的爱恋。那天夜里,马缨花像欢迎一个凯旋的英雄一样迎接章永璘的到来。章永磷忘情地拥抱了她,马缨花在迷离慌乱中告诉章永磷他应该好好念书。这句话如雷轰顶,章永璘内心激荡,痛不欲生。一种“堕落”的感觉如一股强大的海潮冲击着章永璘日益健康和清醒的大脑,他悔恨交加,决心用坚强的毅力超越自己。这以后,章永磷每天夜里在马缨花小屋的昏黄的油灯底下心平气和地读马克思的煌煌巨著《资本论》。他漫步于美不胜收的精神世界,回头望去,觉得依然美丽善良的马缨花却变得异常陌生起来。情场失意的海喜喜满怀凄凉离开农场,临行前他与章永磷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他诚恳地劝告章永璘娶了马缨花。然而,马缨花却告诉章永璘等度过眼前的饥荒年月他们再结婚,那时章永璘的身体恢复了元气,而她也不必再以美丽的容貌来换取吃食。章永璘感受到一种心酸的致命的幸福。“营业部主任”在彻底离开农场之前凶狠地“咬”了章永磷一口,说章永磷与海喜喜逃跑一事有关。场部保卫科不问青红皂白,把章永磷调出一队,送到农场条件最为恶劣的那个队接受惩罚。一队谢队长在场部拍桌子瞪眼想留住章永璘,终于无济于事。不久,提出了“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章永璘以“书写反动笔记”的罪名被判三年管制。“社教运动”中章永磷又以“右派翻案”的罪名被判三年劳教。1968年,章永璘劳教期满回到农场,得知在他被管制期间马缨花一直没有结婚。章永璘被送去劳教后,马缨花便带着女儿尔舍到县城找她哥哥去了,没有多长时间,她和哥哥一起回了青海老家。1983年6月,章永磷出席在首都北京召开的一次共和国重要会议。当他肃然站立在庄严的人民大会堂,耳边响起激昂的国歌时,他蓦然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伴他度过艰辛岁月的黄土高原上的那些普通劳动者。他们,正是在祖国遍地生长着的“绿化树”呀!那树皮虽然粗糙,枝叶却郁郁葱葱的“绿化树”,才把祖国点缀得更加美丽!这庄严的国歌也应该是献给他们的。《绿化树》以深沉丰厚而充满诗情的笔调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大饥荒年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受难图,同时它也是一首献给普遍劳动者的赞歌。在作品所精心构筑的艺术世界中,知识分子灵魂的苦难与挣扎、激荡与嬗变,生活于底层的劳动人民性格的泼辣与骠悍、健康与善良都得到了富于办度而充满激情的发现和描绘,读来丰美醇厚,感人至深。作品一经发表,便在文坛引起震动。评论界就其对知识分子心灵历程的描写,对普通劳动者的礼赞,以及小说男女主人公爱情故事模式等方面曾展开争论。这篇小说荣获1983——1984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