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立平
报告文学。作者周嘉俊。发表于《文汇月刊》1988年第2期。夜归的周嘉俊,通过长街上一个接一个的窗口,把断续传出来的播音员带着惋惜的声音连成了片:“闻名全国的步鑫生被免去厂长、经理、副支书职务……。”于是他跨进了惦念着的海盐衬衫总厂。“我要反思。”——步鑫生费力地打开沉默的铁闸,吐出一句话来。四年前,武原镇上步家裁缝的后代步鑫生成了小镇人的楷模,办起了衬衫厂,并经常出现在电视台。他作为一位改革人物被中央作为当年的“雷锋”那样指名号召学习。只要他在屏幕上一出现,亿万儿童都会同时叫出:步——鑫——生!但是,胜利却又往往成为导向失败的指路牌。在西装热的旋风冲击下,在二轻局长“嘉兴也搞了,海宁也在搞”的“说理”下,步鑫生终于挥动人们熟悉的手势作出了危险的决定。虽然他遭到了副厂长小沈的“抵抗”,但“他已成了在邓小平的务实主义的领导下,在工业中进行改革的象征”(《苏格兰人报》语),日益刚愎自用。他的决心在省厅首长那里得到了坚决的支持:“我说,要搞就搞大的,你要十八万,我给你调个头,八十万,美元,年产三十万套,到1990年,就八十万套。”轻工业部批准了他们的计划;国家经委批准了他们的报告。六千平方米的西装大楼的方案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拟就。征地、拆迁、进人、贷款……锦上添花,喜讯接着喜讯:《人民日报》报道:全国著名改革家步鑫生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德高望重的邓大姐,迈着艰难的步履,在人群中找到这位瘦小个子祝愿:“步鑫生同志,你要继续改革。”是日,一支长长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挤进武原镇,红色、蓝色、奶白色、黑色;南斯拉夫人、法国人、美国人、日本人、苏联人、印度人、波兰人……为西装大楼的建造,数十万美元的巨款送出了国界。但是当改革家从南方大学讲学归来,大楼却已停止上升:钱没了。水泥从六百元一吨涨到一千六百元一吨。制造西装的人员进来了,技术却陈旧。又听说“西装卖不掉”。本来还有个可能扭转危局的机会,但有人认为已为期晚矣。他太缺乏现代企业家的素质了。他的奋起本是由于旧的生产关系束缚后产生的反弹力的一种表现。面对新的困境,他束手无策了。进面料的款子没有了。工人的奖金在逐月递减,出现了实际上的怠工。又碰上了“领带官司”:上海绿杨领带厂的女厂长、市新长征突击手沈红娟,摸准步鑫生急需为印染车间物色“技术指导”,假意答应把“干爹”介绍来,而使海盐厂买下她六万八千七百七十六条“质量、面料、规格、类别”上都有问题的领带,又因超过了起诉期限而败诉,从而使他肩上又背上二十二万巨债。向上级告贷,当年主动提出让十八万美元调个头”的,宣告“厅里没有钱”!几辆卡车被拉去抵债。唯有香港的女经理张小姐支援着他。终于步鑫生醒悟了。他改变了作风,他收拢着民心。但他还是被免职了。步鑫生说得好,他要反思。然而仅仅是他一个人需反思吗。从步鑫生盛衰过程,不难看出客观环境的作用,在某些具体环节中甚至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