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鉴赏·家书·训次儿聪彝》注释与鉴赏

清·林则徐

字谕聪彝儿： 尔兄在京供职，余又远戍塞外^①，惟尔奉母与弟妹居家，责任綦重^②，所当谨守者有五： 一须勤读敬师，二须孝顺奉母，三须友于爱弟，四须和睦亲戚，五须爱惜光阴。尔今年已十九矣，余年十三补弟子员，二十举于乡。尔兄十六入泮^③，二十二登贤书^④，尔今犹是青衿一领^⑤。本则三子中，惟尔资质最钝，余固不望尔成名，但望尔成一拘谨笃实子弟，尔若堪弃文学稼^⑥，是余所最欣喜者。盖农居四民之首，为世间第一等最高贵之人，所以余在江苏时，即嘱尔母购置北郭隙地，建筑别墅，并收买四围粮田四十亩，自行雇工耕种，即为尔与拱儿预为学稼之谋。尔今已为秀才矣，就此抛撇诗文，常居别墅，随工人以学习耕作，黎明即起，终日勤动而不知倦，使是长田园之好子弟。至于拱儿，年仅十三，犹是白丁^⑦、尚非学稼之年，宜督其勤恳用功。姚师乃侯官名师，及门弟子领乡荐，捷礼闱者^⑧，不胜偻指计^⑨。其所改拱儿之窗课，能将不通语句，改易数字，便成警句。如此圣手，莫说侯官士林中，都推重为名师，只恐遍中国，亦罕有第二人也。拱儿既得此名师，若不发愤攻苦，太不长进矣。

前月寄来窗课五篇，文理尚通，惟笔下大嫌枯涩，此乃欠缺看书工夫之故。尔宜督其爱惜光阴，除诵读作文外，馀暇须批阅史籍;惟每看一种，须自首至末，详细阅完，然后再易他种，最忌东拉西扯，阅过即忘，无补实用。并须预备看书日记册，遇有心得，随手摘录，苟有费解或疑问，亦须摘出，请姚师讲解，则获益良多矣。

[注释]① 远戍塞外： 指被谤革职充军新疆伊犁。② 綦(qí)： 极;甚。③ 泮(pàn)： 泮宫的简称，后专指学堂。④ 登贤书： 贤书本意是举荐贤能的名单。后世因称乡试考中为登贤书。⑤ 青衿(jīn)： 明清科举时代专指秀才。⑥ 稼： 播种五谷。⑦ 白丁： 旧指平民，没有功名的人。⑧ 礼闱(wéi)： 即礼部试。历代沿袭，科举为礼部专职，因称在京举行之会试为礼部试，亦称礼闱。⑨ 偻(lǚ)指： 逐一屈指而数。

[作者]林则徐(1785—1850)，字元抚，一字少穆。福建侯官人。嘉庆十六年(1811年)进士。曾与龚自珍、黄爵滋、魏源等人提倡经世之学。道光十七年(1837年)任湖广总督，次年为钦差大臣，赴广州查禁鸦片，并于虎门销烟。英国发动鸦片战争，他屡败入侵之英舰。十九年为两广总督。后因英商勾结官僚琦善，被谮革职，充军伊犁。起用后赴广西督理军务，在潮州途中病死。有《林文忠公政书》、《信及录》、《左云山房文钞》等。

[鉴赏]俗云：“知子莫若父”。林则徐在给次子的书信中，没有要求他手不释“四书五经”，亦没有要求他奔竞于功名之路。这是因为他知道三个儿子中，次子的资质较钝，他没有去逼他走一条不适合他走的路。作为朝廷命官，儿子也已为秀才，林则徐完全可以为儿子设计或铺就一条仕途。然他却鼓励次儿弃文学稼，做一拘谨笃实子弟。非明智务实之父亲是断然作不出这样选择的。他叮嘱儿子，应亲自参加田间劳动，“黎明即起，终日勤动而不知倦……”这样仍不失为“世间第一等最高贵之人”。这里的“高贵”是指人格上的完整和独立，是指社会对农民的需要。世间成才的方式有千条万条，以官荣显，以文名世固然能耀祖光宗，然以勤劳致富，以工商立命亦是人间正道。林则徐的择业观，令人深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