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几把干柴在火炉里热烈地燃烧着,接连不断的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落在棚下的水泥地上,化成灰烬。这个许久不见光亮的小屋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映的通亮。冬穗搓了搓手,哈上一口气,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家里四周的墙壁,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温暖正从这座小屋慢慢向外蔓延,堵住了窗缝里漏进的寒风,继续向大山之外的远方快乐的奔跑。
“嘿,冬穗,你知道吗?今年你爹要回来过年呢……”“哎呦,我的穗儿呀,你爹今年可算是回来一趟了,你瞧他一走就是四年,把你们一老一少丢在家里,想他了吧,这回他肯定给你们带好东西喽……”“沈妈,真的吗?我爹他回来了!我爹他回来了……”
一把滚烫的热泪喷涌出了冬穗的眼眶,被刺骨的寒风吹进雪里,凝结成一小粒一小粒的冰晶。她兴奋地想奔跑,在这冰天雪地里,永远也不要停下来。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着,抖落一层薄薄的雪花。她脚上的棉鞋破了还没来得及补,十根脚趾在雪地里踩得红肿发紫。可此刻,她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发不完的疯。
“穗儿,好孩子,去路口迎你爹啊……”
冬穗使劲拽了拽显得有些短的袖子。左臂上的伤是挖草药时剌的,至今还留有一道浅浅的印痕。这四年来,她一人担起了照顾家的重任,劈柴,喂猪,编草帽到集市上卖,给患有腿疾的奶奶上山挖草药……太多太多的委屈她想说给爹听,告诉他她有点累了,告诉他她想他了。只是不敢告诉他,她也想妈了……
妈是在她四岁那年走的,也是在这么个寒风凛冽的冬天,空中飘着一层又一层的雪。她只记得妈摸了摸她的脸,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消失在白皑皑的雪中。“妈是不喜欢穗儿吗?可穗儿想你啊……”多少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冬穗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她甚至从来没有恨过那个曾经抛下他们一家的女人。也难怪,黑夜里她一人还舍得恨谁?她也想过打听打听妈的下落,可在爹一圈又一圈的烟里,她哑口难言。
“穗儿,你爹马上到了,快去吧……”
冬穗烧上了柴,先暖着屋子,免得爹进屋的时候冷。她没什么时间喘息,她要去路口接爹了。
冬穗紧张地张望着,怕爹没看到她,不认得她。一个个外出打工的男人女人,拎着大包小包从她身边不断地经过,每一个她都要上前仔细地辨认,不是一个,她的焦虑就又多半分。
终于,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只是没有印象里的那么高大了,背也有些驼。“爹!我在这儿爹!我在这儿!”男人循声看了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冬穗一愣,“爹,是我呀,是我呀爹,我是穗儿!”冬穗连忙跑了过去,近了她才看见,爹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两个眼睛好奇地看向穗儿……
“穗儿……”
看着面前她日日夜夜盼来的人,她发现四年的隔阂用手触碰是一面冰冷的石墙,冷若冰霜。
村子里,除夕夜锣鼓喧天,盘旋在整个山谷之上。
那红红火火的,是冬日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