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当啷。
她手脚并用地爬上窗台,用力推开了玻璃窗。那股兴奋劲已然写在了脸上。
她跪着坐在那里,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手绕啊绕啊,摆弄着那白瓷风铃,想尽办法要把它挂在窗户边上。
她的手上还抓着几张纸条。
“把你的愿望告诉风,风会帮你实现喔。”她把最喜欢的动漫里的那句话当了真。
“我们都要平安喜乐。”她把第一张纸条挂上风铃的时候,心里闷闷的。她的妈妈不让她再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往来。她很不解。难道还有比她们更加默契的朋友吗?可是当她真的不再联系她时,两个人竟然就莫名成为彼此的通讯录里可有可无的一张名片,留着无用,要删掉却又要犹豫。为着这个,她还偷偷抹了几次眼泪。
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的她读到林清玄的《白雪少年》,却不明白为什么懂得给以后存留纪念的少年的心并非白雪。她读到三毛穿越撒哈拉,也只是觉得这个女子很酷。她读到席慕蓉的诗,只觉得字字生香撩拨心弦,却看不透诗的意义。她没见过什么人情世故,那段蒙昧时光里,她只有一颗原生的心。她读的只有热闹的故事,她还不理解什么是生活。
听说朋友又换了“男朋友”,还经常出入一家又一家的灯红酒绿……“可是,一个人总有些东西是原原本本、不会改变的吧?”她抿抿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却丝毫不了解她的朋友。她只知道她弹得一手好琴,却不知道她从三岁就被父母看着做每天十几个小时练习——而那时的她很贪玩,周末跑出去和伙伴们一起玩,误了回家的时间才知道怯怯地看着饭桌边黑着脸的父母;她只知道自己每次临到考试才知道把书翻一翻,侥幸考了第一名,就把脸骄傲地仰起来,却没在意过身边的她安安静静地把一张分数刺眼的卷子塞进书包;她只记得同龄人都崇拜自己的父亲学识渊博,却从来不知道身边的她的父亲只念完初中就上了社会。她总忽略她对家庭的抱怨,幸福着自己的幸福,从来没意识到家庭对孩子成长的意义。
听说朋友凭借多年的苦练,考取了一所音乐学院的附中。“我这辈子也只有弹钢琴了。我在钢琴上花的时间太多,没有别的选项了。”窗边的她回忆起她们还很小的时候朋友对她说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阳光就载着午后的燥热蔓延进来,轻轻摇曳着花花绿绿的窗帘。书本摊开在窗台下的书桌上,没演算完的数学题里那些繁杂的数字与符号也在这有些恼人的温暖中小心地扭动着身子。她仰着脸把那风铃绑了一层又一层,眼睛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微微眯着,嘴巴撅着,鼻子上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丁零,当啷。
真好。她歪着脑袋笑笑。
“所谓人生,终于相遇,始于分离。”因为相遇的欣喜,我们和回忆都被染上一层缤纷的色彩,我们相互碰撞,给对方留下自己的颜色。然而离别时追求下一次相遇的欣喜的我们,两手空空一身孤勇,才能看到那一片斑斓。这句话,我终于懂得。
在这个时代,我们学不会挽留,于是大家都拼命地告别。离歌阵阵,从未远去。
丁零,当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