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楔子
七月的江南最是炎热,知了伏在树上,一声声低鸣着,言着烦闷的夏意。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撑着纸伞,躲避着逐渐西斜的残阳。昏黄的斜阳给远处古老的大宅蒙上了一层厚重质感,铅灰色的院墙显得悠久又神秘。院中仆人不多,她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身着的旗袍,精致却发中插着一支琉璃簪,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悦耳动人。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眸中涌动着多种情绪,似是盼望又似思念。
“小姐,天要黑了,您先回屋吧,明天再等少爷。”一旁的仆人轻言到。闻言,她轻笑道:“我竟又等了一天,也罢,回去吧,等了十多年了,不差这一时片刻。”正欲转身,宅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一个身着军装的青年男子抱着一个深棕色的木盒跑了进来。她的嘴角扬起了喜悦微笑:“你是哥哥的人么,哥哥是不是回来了,他在哪?在哪啊?”她朝后来人后面张望着,却半个人影也没看到。“小姐,这是将军让我给您的,”男子双手将木盒奉上。蓦然,她像是知道了什么,微微发抖的手指缓缓扶上木盒,一个简单的暗扣,她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盒中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只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静静躺在里面。相片上的她和哥哥依然是笑靥如花的模样,只是那早已凝结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小姐,将军让我告诉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听到这句话,她终是泪流满面,瘫坐在台阶上,紧紧地抱着怀中的木盒。
很久很久之后,她微微开口:“秀禾,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寂寥的夜色下,喑哑的声音讲述着那段早已失了声息的故事。
那时还是旧时社会,军阀混战,战火硝烟从来没有停止过。她的父亲是一方军阀,征战一方,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母亲对他们的管教颇为严格,她和哥哥出行都被严加看管。母亲常常告诫他们:“这个时代不太平,你们虽小,但一定要记得护好自己。”那时的哥哥与她懵懵懂懂,却被母亲眼中的坚定震撼到,定定地点了点头。
母亲请了先生教他们知识,又专门请人教哥哥练武。整日里,她不是看着哥哥习武,就是陪母亲坐在庭中。母亲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年幼的她常常耐不住无聊,仰起头问母亲为什么天天等父亲。母亲慈爱地摸着她的头,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思念与担心。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那时的她,还不懂这些。
后来,战事吃紧。父亲的死讯从远方传来,那时她正与母亲一同写要给父亲的家书。闻言,母亲刚拿起的笔从手中跌落在地,笔墨晕染了一地。一瞬之间,她的泪水溢满了脸颊,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什么,踉踉跄跄地跑到宅门口,看见了哥哥身着军装将要上马的样子。她连忙拉住哥哥,哽咽道:“哥哥不要走,不要走,我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了哥哥。”他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他抬手扶上她的头:“等我。”
哥哥的身影消失在残阳中,宅中只剩下了她与母亲。
远方的战事起了又平,平了又起,一点点耗尽了她的希望。
后来,宅中只剩下了她,守着偌大宅院,等着哥哥的消息。她终于懂得了母亲曾经眼中的深意,可身边早已无人可言。
语罢,只剩低沉的啜泣声在夜幕中回绕,久久不绝。
回忆之中,远处有一道光射来,眼泪朦胧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哥哥的身影。隔了那么久远的时光,她终于在时光的尽头看到了他。他依旧是离别时的模样,着军装配长枪,眉角带着温润的笑意。
“离歌,你要好好地活着,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