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饮冰,难凉热血
之辛弃疾的报国之路
马蹄仓皇的嗒嗒声破了清晨的雾;城楼旗幡飘飘然却还燃着战后的污火;铠甲残片钩着一缕枪上的红缨没在荒芜丛里,尽是白骨肆横。我站在历史的这头望,沿着一条混着沙尘的漠漠长路望向那个杀伐血戮,战火纷飞的时代。这条路沉默,漫长,积了埃土。我就在这苦等,苦等一人涤荡路上的沉土,苦等一人救赎,苦等一人能穿过历史长流走过来。
懦如软泥的年代,你生于战火,却耗尽一生热忱为时代塑形,用的是炽热的血液书写辛弃疾的存在。
星月未落,孩提的身影却已在飞舞着刀剑。剑背光亮,映照出你稚嫩未褪的脸庞。你从未说出过心中宗悫般“乘长风,踏万里浪”的宏图伟志,可你紧盯剑锋的坚定眼神里却闪着不可名的光铄,像是寥寥的晨星点燃了瞳仁。
束发之年,你鲜衣怒马,手刃偷印信投金的叛贼;你跃马横刀,仅率数骑从临安一路突进至敌军大营,生擒弃义军杀耿京的叛将,押解回临安正法。你率千人归南宋,千人浩浩荡荡,难敌你一人飒爽英姿。南归的那刻起,你便踏上了路——报国之路,一条你至死都不渝志,不退缩,不改道的路。卖国求荣之贼的污血沾在脚底,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世界纵路有千条万条,你偏就独选一条于你最艰辛的路,还痴此一生。
初归南宋时,你怎也掩不住心底的欣喜和激昂,胸中蓝图何其宏伟壮丽。可笑时运不齐,命运多舛。你又如何想得到你一少年英才竟被夺了手里银枪铁剑,徒留了一支羊毫软笔。你何止是怅然失落,更是满腔悲愤啊!“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栏杆回响声铿锵,可你此愁何解,此苦何排?你不禁失意感叹着,“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你感受到了,是你滚烫的热血在胸口翻涌着,奔流着。站在高处远眺“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徒有热泪纵横。你走的这条路,是荆棘埋于黄沙之下,刺破了双脚,走过的地方都留下血迹,你从未回头看,因为痛,在心里。
“君恩重,且教种芙蓉。”即起即弃是南宋朝廷对你把玩的惯用伎俩。你太清楚不久又会被调职,却依旧每任一处就励精图治,肃整军队。于湖南任职期间,你竟创立了一支“飞虎军”刚强坚劲,威风凛凛。弹劾诽谤又怎会饶你,谗言谓你独裁犯上,你甚至苦笑着嘲弄自己姓氏“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辛酸辛苦。”心绪难平,你徒留悲慨:“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口。”走在路上,风沙猛烈,让你一言不得发。你不畏狂沙,逆风而上,沙子进了嘴,却是苦涩回味。你知“蛾眉曾有人妒”,你问“脉脉此情谁诉?”无人可诉,只得咬破了手指将“辛弃疾”三字写在路上,指尖滴出的血是滚烫的。
你一人独坐庭内,手中的杯觥举了又举,销愁的浊酒醉了又醉,腹果易,心满难。月半缺的夜,徒增悲绪;此生酬不了的憾事,涌上心头。你拂了拂袖手,想要挣脱思绪,洒脱一回,却甩不走闲愁。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带着微醺的醉意手抚吴钩,夜里独一盏灯最明,映到眼里,目光炯炯发亮,像是点燃了瞳仁,你也回到了那年。那年沙场点兵,脚蹬烈马驰骋,弦弓千发不曾畏,那是少年郎。鬓角擦了雪,褶皱刻上了脸额,一生所执之志,一心所念之事,都是遗憾,尽是遗憾!
辛弃疾,但愿来世。
我站在路的这头苦等,漫漫长路不见尽头。
是了,是辛弃疾,尽一生心血走的报国之路,你没有走到北漠,却能穿过风沙,经过时间的不断淘洗,踏过历史的长河,走到这里,走在现代,走向未来。后世的青史载着你的名字,现代的人们仍读着你意气勃发的词,领略你豪放的精神,感受你思想的千锤百炼。
辛弃疾,纵然南宋待你冷漠是如冰川,又何妨,凿冰自饮,难凉一生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