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路
风,吹着窗外的防尘网。
老刘在窗边看着。
“老刘头,你能不能管点事?别啥都听你妈的行吗?”妻子的咆哮声又回响在耳边。老刘和妻子常年不在家,儿子是老刘的老母亲在照看。今年儿子该上初中了,老刘决定把孩子放到省城拼一拼。
孩子奶奶不同意。
老太太说,这孩子常年跟着自己长大,离不开自己。
老刘开着窗外,拿出火柴点烟。他已经厌倦了回家几天两个女人的争吵。他看着窗外正在通往自己房子的路,心想,马上就要结束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一开门,两个西装革履的人带着一个蓝领出现在老刘面前。
老刘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同志你好,我是市委的秘书,这两位是本次大湾村集资修路项目的负责人和工程师。”西装指了指身边另外两个男人。
相互握过手,四个人在屋中找到废报纸,席地而坐。负责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合同。即使有心理准备,那张像被谁揉过的纸上的金额还是吓了老刘一大跳。
“刘主任,您也是在县委工作的人。这张您的房屋拆迁合同,是咱们县张书记亲自批下来的,您也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吧。”
“刘主任,您母亲上次强行阻挠施工队的正常工作,已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市里边已经有人反映情况了,市委派我来咨询一下情况。”
老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他的冷汗如雨下的节骨眼上,他的母亲回来了。
“滚!滚出我的房子!赔多少钱都不能拆!”
老太太看到地上坐着这几个人,转身就去厨房拿菜刀。虽然老刘眼疾手快夺了下来,但还是吓到了另外三个人。
西装把合同放在坐过的地板上,出门了。
“妈,您这是何必呢!”老刘的脸上红了起来。他已经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前几天,老刘回来之前,负责拆迁补偿的西装和项目工程师来老刘的母亲这里商讨拆迁补偿的事宜。老刘的母亲想留住房子,是为了让小孙子上离这个住处近的一所初中。离自己近,自己也免去了搬去县城的奔波。
“这条路是我们全村集资修的。我是当年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现在也在县委工作,您这不是让我两头为难吗!”老刘说着就要哭了出来。
但是老刘的母亲却抢占先机,霎时间泪如雨下:“你是不知道啊,我就是想让小宝去青山中学上学啊!他的好多同学老师都说那里很不错的,我们这座房子能直接划片进去啊!”
“妈,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学校有什么好的!”
“我不管,我老了,我带着小宝长大,他必须留在我身边!”
窗外风停了。
停之前,把那张再次被揉成团的纸吹走了。防尘网却被吹的完全乱了形状。
老刘掏出烟包,烟也没了。真是想要消愁愁更愁啊。老刘心想。
小宝放学后,老刘给了他几百块钱说,下次回来要好久了。
走了。县委那边的工作不能耽搁。
不过也没有很久,老刘就又回来了。
小宝去了青山中学,发现奶奶说的那些美好完全不存在。他在学校里不受欢迎。
久了,对奶奶的态度也变了。
后来奶奶每次面对小宝的质问,都推说自己那时候身体不好,想要身边有人陪着。小宝每次质问,祖孙两人都泪流满面。
眼泪都是为了自己流的。
小宝的性格也彻底变成了坏孩子,如同他刚进入学校的时候讨厌的那几个人一样。
老刘因为事情闹大,丢了工作之后,没有脸面见村里的人。去下海经商几年,把工作时候攒的积蓄全赔了进去。每每回家,老刘的母亲都要敲着他的头质问他为什么不在县委好好工作,即使母亲知道老刘是为什么丢了工作。
母亲说,还不都是为了你儿子。
老刘的儿子小宝,毕业后没考上高中,混社会。老刘说过他几次,但刀枪不入。再后来,小宝在大街上抢劫了一个女孩,被检察院起诉。老刘找到曾经法院的朋友央求人家帮忙,无果。
小宝宣判的那天,老刘也因为欠债不还被法院列入失信名单。
从那以后老刘就消失了。
再被发现,老刘的尸体已经在老房子里烂了一个月了,那半瓶农药被屋里的老鼠分喝了。法医进屋吐了。
老屋外的风再也没吹过。防尘网被扯掉了,水泥又重新堆积起来。
那条被房子阻挡的路在小宝刑满后开工了。老屋没有拆,路改道向北修。据说平了好几个坟。
小宝是施工队的,他亲自平的坟。
是老刘和老太太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