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总是走得匆忙,
怎么到处都是世态炎凉,
逃到哪里才能躲开那些自私的欲望,
阑微的光闪烁在多远的地方?
阿肆在路人的议论纷纷里背着包离开了村子,他笑自己,浑浑噩噩了十年,才壮足了胆做下了这样一个决定。阿肆要走,不会回来。
村里人对着阿肆咧开嘴笑得很难看,笑声粗得剌疼了阿肆的耳朵:“这个傻子可算走了,我看他离开了这个村子还怎么活。”
阿肆的双亲死得早,母亲闭上眼之前对他说:“儿啊,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做一个善良的人,不辜负爹娘的一片苦心。”从那以后阿肆再没有了亲人。
他把娘亲的话记在心里,不愿与村里那群性格顽劣的孩子混在一起,一次次惹怒了他们,每次回到家都带着一身伤痕。
好心的邻家婶婶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帮他出了一个主意,让阿肆装傻。再有孩子拿石子砸他的时候,他就装疯卖傻把他们吓跑。虽受尽村里人的冷嘲热讽,阿肆却也真的再也没有挨过打。
这一装,就是十年。
阿肆走了,背影决绝。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拿着卖掉老房子得来的不多的银两,阿肆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都说乱世的深山是不能靠近的狼窝,谁都无法想象里面藏着多少喂不饱的饿狼。阿肆站在那座山脚下时,还不曾听过这句话。
于是他上了山,带着自己天真的幻想和十年来攒下的希望,咬了咬牙,满怀期待地朝山顶走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阿肆已累得气喘吁吁。刚想找个平地坐下休息,突然听见旁边林子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声,赶忙循声音找去。
女人看阿肆朝自己走过来,立刻冲过去拽住了阿肆的胳膊,跪下磕起了头,哭声越发凄切。她抽泣着请求阿肆收留下这个自己与丈夫无力抚养的孩子,让他能够活下去。
阿肆不知所措地将女人从地上拉起,扶她坐到旁边石头上。他看着女人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也是凌乱不堪,一双布鞋穿得露出了脚趾。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出生没多久的样子,小得可怜,被小褥子裹得严严实实,不哭不闹,还对着自己笑。
阿肆为难地看着这两个人,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活不下去,只好拽掉了腰里别着的钱袋,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女人,让女人先凑合着救个急,看能不能给孩子再找个好人家。
女人哭声又起,说什么都要给阿肆跪下,吓得他赶紧转身往回跑,剩下女人的那句“谢谢好心人”兀自在山间回荡。阿肆的心情出奇的舒畅。
越往上走路越曲折,阿肆也越来越饿。包里没备什么干粮,阿肆看到路边突然出现的两间屋子时,可谓欣喜若狂。冲过去正欲敲门,被里面的说话声吓了一跳。
“你个臭婆娘,一上午才骗来这么点钱,连喂饱那个小畜生都不够。再弄不来钱我就把你卖到楼子里,让你好好快活。”
阿肆听见屋里传来耳熟的女人的哭泣声,心凉了一半。想起母亲的话,冷笑一声,垂着头又往山上走。
这一路,阿肆碰上了迷路的小孩,还没问清情况就被抢走了身后的包,一转眼没了人影;阿肆遇到了摔倒的老婆婆,蹲下身想背她回家,未曾想那人一伸手拽掉了自己脖子里从小就戴着的小金锁,跑得比自己还快……
阿肆被几个蒙着黑布的壮汉围住,壮汉没搜到值钱的东西,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阿肆躺在地上,只觉疼得厉害,却也感觉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扯着神经疼得想发抖。
恍恍惚惚听见有人跟他说:“你个小子,没钱上什么山,早晚死到这里。”
他听得不是很清,只看见有个人拿着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刀刃反射着白花花的光,闪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响起小时候村里的那群坏孩子恶狠狠的咒骂,这白光像极了他们凶狠的扭曲的脸和满是厌恶的眼。
阿肆看着远处的山顶,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阳光穿透云层却穿不透树影,一路走来,莫名的阴冷。
阿肆苦笑,身无分文,扛起一身青紫的伤痕,一步一步下了山,步履蹒跚。
他开始怀疑母亲的话,怀疑起这世界,终究是人善被人欺。他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他想起村里人说的话“我看他离开了这个村子怎么活”,魔鬼一般的咒语真的应了验。阿肆艰难地抬头看一眼那山顶,说不清的绝望和悲伤。
阿肆转身,去了寺庙,剃发为僧。
每日看着来来往往的施主,阿肆问自己,何为欲望,何为善良?
懒惰无能的人乞求家财万贯,浅薄无知的人乞求满腹经纶,百拙千丑的人乞求妻室淑贤,病重难医的人乞求寿比南山。
自私膨胀成欲望,欲望熬成痴想。阿肆看在眼里,只觉这尘世间,越繁华越悲凉。
“娘亲,我想把这个香囊送给那个小和尚,他在那里站很久了。”
“傻孩子,要叫小师傅。”
阿肆抬头看见小姑娘澄澈的眼,伸手接过香囊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看到了佛光。
何为欲望,何为善良,答案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