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清水入喉难解烈酒,要走的人你别去挽留
——题记
窗外雨都停了,屋子里灯还黑着,树影戴着镣铐趴在角落,我晃晃手中的空酒瓶,遥相呼应。墙角死死靠在我后背上,染着我的呼吸中的迷离扑朔。
“咳...咳咳.....”他那张讨人厌的脸从门后讨打地探出来,“怎么抽这么多烟?也不开窗户,连灯也不开,看得见吗?”说着,他的手自觉地向墙上的开关摸索。“别开灯。”声音传出来,我自己也很诧异,那是很低很低的烟酒腔,转而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能看见月光打在嘴边酒渍上的反光,亮得像挂了个月亮。
“还没想通啊?”他顺手从地上那堆没开的啤酒中抄起一瓶,也是颓颓地摊在我对面的墙角,安静地融进那片树影中,“不是说戒烟了吗?”呷了一口酒,他又犯了老毛病,总是在不该说话的时候,打破那份安静。
“嗯,不习惯。”
“对身体不好,还是趁早戒掉,我有几个朋友.......怎么了?”看着我死盯着他,他停了下来。
“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人,还会有人心疼吗?”虽然并不是很喜欢他,我还总是喜欢和他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比如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你觉得呢?”他眉头一皱,“其实啊,我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什么......”
“我们总是在面对别人的事情的时候大刀阔斧,面对自己的事情,却又退退缩缩,放不开手脚。”我打断他的话,继续死死盯着他看。
“你们是怎么了?”不一会,他手里的酒就下完了,又探出身子去拿。
“嗯?哦.....她走了。回去了。”我望向另一个角落,那里仿佛坐落着整个世界,那里有你坐在王座。“败类!”我愤愤地骂道。
“或者是她更适合原来的生活。”
“放屁!”我把紧紧握着瓶子的手摔向地面,随着破裂声传来和痛感紧紧勒在手上,我看着血在地上的月光里蹒跚。声音在屋子里吓得来回躲藏。看着血向他爬去,他的眉头扭打在了一起。“我给你拿碘酒。”说着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些醉意还是因为坐得太久,始终没站起来,左右摇晃的样子活像一条干涸河床上的濒死的鱼。我笑。
“走了也好。”仿佛方才流出去的血都是带着愤怒出逃,现在的我是那么的心平气和。“我也累了,乏了,厌倦了。”他总算站了起来,跨过那条死在地上的血,坐到我身边,本来就显得拥挤的墙角,现在更是不堪。
“我们像不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他贼兮兮地问道。“倒是像两条奄奄一息的狗。”我回复道。
“这是咱们离开家的第几个月了?”他突然问到了我们总是回避的问题。
“五个月零一个礼拜。”脱口而出。
“还是....不回去吗?”他又充满试探地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回去干嘛!任由他们摆布吗?又要和笼子中的鸟一样失去自由吗?”我几乎咆哮起来。
“难道你和他们就真的这样无法相处吗?”他坐直了身子,却甩不掉那副颓废的躯壳。“他们可是你的家人诶。”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知道那种不被人所理解的痛苦吗?”我面无表情,像是月光下一摊静静的死水,“你懂从来都得不到家人肯定的无奈吗?啊?我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知道吗,什么都不是,就是养的一只宠物,一条会写卷子拿点破分的狗!”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越来越激烈。
“即使如此,他们也是爱着我们的,真的,我相信他们还......”他逐渐有些哽咽了。我看着他,突然多了一份温柔,又转而变成了一份戏谑。
“你走吧。”我本想装出一份深沉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开口却也带着一丝哭腔,“走的时候,帮我把灯开开吧。”
“对不起....”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看着泪从他的眼眸中踱了出来。
“走吧,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朝着我突然鞠了一躬,像是庄重肃穆的遗体告别。然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佛没有了油的机器,突然机械地停了下来,伸手打开了灯。霎时间,温柔的黄光挤满了房间,月光也乖乖地退了出去,留着力气去点亮黑夜。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在他开门的那一瞬,我的眼睛流了汗。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干在地上的血也不再反射着光芒。仿佛一切都已经死了。不知哪里飘来炒菜的香,在屋子里酒的气味的衬托下显得那样的诱人。酒瓶子七零八落的赖在地上不起,玻璃里面反射着我的影子。杂草一般的头发,毫无生气的面孔和鲜血淋漓的右手,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备受苦难者。满屋的烟蒂,七零八落的家具,简直不堪入目。
“啪---”灯灭了,一切的一切又回归于黑暗之中,外面传来谩骂的声音,应该是停电了,我和墙角紧紧相依,笑得放肆。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中浮沉......”不成曲调的歌声,是很低很低的烟酒腔,慢慢飘荡在屋子里,陪伴着孤零零的我,慢慢站成一首不知所云的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