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杏花天杏花》咏杏花诗鉴赏
高观国
玉坛消息春寒浅,露红玉、娇生靓艳。小怜鬓湿燕脂染,只隔粉墙相见。花阴外,故宫梦远。想未识、莺莺燕燕。飘零翠径红千点,桃李春风已晚。
高观国工于咏物,词风清丽,在南宋不失为作手。
上片起句巧写杏花初放:“玉坛消息春寒浅,露红玉、娇生靓艳。”词人用一枝彩笔描绘了杏花仿佛得知春寒即了的“天涯芳信”,于是才在枝梢上绽露出娇艳的笑脸来。宋林逋《杏花》诗中有一句:“粉红腮颊露春寒”,与此句似。“红玉”言杏花的娇艳之色,犹如美女肌肤。《西京杂记》载:“赵后飞燕体轻腰弱,善行步进退。女弟(妹)昭仪弱骨丰肌,尤工笑语。二人并色如红玉,为当时第一。”以后诗词中常用“红玉”来形容女子的肌肤,如唐诗人李贺《贵主征行乐》:“春营骑将如红玉,走马捎鞭上空绿。”如果说“露红玉”一句是描绘了蓓蕾初绽的杏花,那么接下一句“小怜鬓湿燕脂染”则是在写已经嫣然开放的杏花。这两句都是运用拟人的笔法,把杏花“打扮”成一个令人爱怜的女子。词人在这三句中,并未露出所咏之物,如果我们不把它想象为是描写杏花,则完全可以认为它是在写春日凝妆的女子,这正符合《乐府指迷》所言:“咏物词,最忌说出题字。”而上片的最后一句:“只隔粉墙相见”,则巧妙地暗示出词人所咏之物。读罢此句,我们便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宋诗人叶绍翁的名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其实叶是生活在高之后的,但现在我们却可以因为熟悉叶诗进而来理解高词。事实上唐宋诗词中类似的句子还很多。唐诗人吴融《途中见杏花》一诗中云:“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又有《杏花》诗日:“独照影时临水畔,最含情处出墙头。”宋陆游也有“一枝红杏出墙头”的句子。可见,词人的这一句是很有来头的。
上片是词人用彩笔精心绘出了一幅杏花的图画,下片词人记录了自己做画时的感想与心绪。
“花阴外、故宫梦远。”过片一笔宕开,不再顺着上片所具体描绘的杏花来写,貌似脱离所咏之物,实则意脉不断。这正如刘永济先生在《词论》中所引:“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词人正是在咏杏花的同时,写出了自己的“身世之感”和“君国之忧”,由眼前的杏花,而联想到故宫的杏花。“故宫”应是指北方沦陷已久的汴京。被掳至五国城的宋徽宗曾哀叹“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宴山亭》)作为南宋词人的高观国,虽然他的词多是吟花咏草、描写男女恋情,但他同当时的大多数词人一样,终脱不了失去故国家园的苦痛,即使是清丽之中,也遮掩不住伤怀故国的阴影。他在另外一首咏杜鹃花的词中写道:“故宫春事与愁赊,冉冉断魂招不得”,与“故宫梦远”一样,都是哀切之音。“想未识、莺莺燕燕。”莺燕都是春鸟,它用来代指春天的景物,这一句似乎是词人遥问故国的杏花:还有莺燕飞来吗?词人回忆以往故国杏花开遍,常有莺燕飞来,莺鸣燕语,嬉戏花间,而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词人猜想故国春天的景象一定是与以往不同,表现了词人担忧被外族侵占的国土一切都已是面目皆非了吧?这一句实际是暗含杏花来写的,而后一句:“翠径红千点”更是扣住了杏花。词人由眼前的杏花联想到故国的杏花,担心故国的杏花已经被揉损得不成样子了吧?南宋另一位词人韩元吉在《好事近》一词中写道:“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徽宗也担忧:“花城人去空萧索。”(《眼儿媚》)然而词人所担忧的仅仅是杏花吗?结句“桃李春风已晚”是在前面一系列担忧之后所发出的怅恨,怅恨“匆匆春又归去”,收复失地的愿望也随春光的流逝而一年一年地落空。这种表现手法很似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仔细品味,高词与此实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一结果,恰如《乐府指迷》所言:“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
全词从小处落笔,大处宕开,虽是小令,但不拘泥;虽是咏物,却寄意颇深,可谓风韵独绝,咏花妙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