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杏花》咏杏花诗鉴赏
薛能
活色生香第一流,手中移得尽青楼。
谁知艳性终相负,乱向春风笑不休。
薛能晚年在徐州任节度使期间,方镇无事,常常“操风雅,盛供张,以养威望”(《唐方镇年表·叙论》),每日携歌妓,赏丝竹,吟诗度曲,俨然一位风流儒将。短短几年间,先后写了四十多首吟咏风雅的诗作,诸如:“尚拥笙歌归未得,笑娥拥着醉尚书”(《郊亭》),“一船丝竹载凉州”(《青河泛舟》);“妓拥登临愧谢公”(《题彭祖楼》)等等。这些诗笔调欢快,润色清新,颇具真情;既赞美青楼女子的丽质美色,也流露了诗人对这些不幸女子的怜悯和同情。《杏花》是这类诗作中最好的一首。
“活色生香第一流”,诗的首句即正面描写杏花的美色和芳香,尽力表现出杏花的青春活力。句中的“活”、“生”两个形容词用的极为生动,形象,使人产生许多联想。那缀满枝头的杏花,鲜润可爱,浅白中透着粉红,使人感受到万物复苏的春天的美好;而杏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又使人感到生命的脉搏的跳动。这就令人信服地感到:在百花盛开的春光里,它确实名属“第一流”。诗人炼就“活”、“生”二字,和后两句写杏花的枯萎形成鲜明对照,使读者在对比中思忖诗人的情肠:当红杏缀满枝头时,它溢彩流香,妩媚动人,而一旦离开枝头,移在游人手中,就必然会色黯香杳,失去迷人的魅力。
杏花色香宜人,赢得了人们的喜爱,特别是妙龄女子。每当杏花盛开之时,她们往往喜欢折取杏花,或插入鬓间,或拈在手中,以显示自己的青春之美。“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杜牧《杏园》),足见折花人之多。“手中移得尽青楼”。一群青楼女子踏青游春归来,随手折取杏花,斜插云鬓,一路追逐,一路嬉闹。一个“尽”字说明青楼女子们对杏花无一不喜爱的。莱辛说:“诗人就美的效果来描写美”(《拉奥孔》)。这句诗正是通过描写青楼女子对杏花的喜爱和折花之后的欢快嬉闹的情景,来衬托杏花自身的美丽动人。
尽管杏花娇艳芬芳,惹人怜爱,但当它离开枝叶之后,便失去了“活色生香”的基础,不久也就失去了它那迷人的色香,变得干枯萎黄,不堪入目了。“谁知艳性终相负,”诗人以青楼女子的口气,嗔怪杏花这么快就失掉了艳色芳香,辜负了自己一番美意,同时也紧紧照应首句,暗含着诗人的无限感叹。诗人仿佛说:随意折花弄柳,终究会导致它们夭折短命,怎么能反而怨它轻薄命短呢?
“乱向春风笑不休”,杏花儿失掉了色香,也就失去了人们对它们的爱。这些青楼女子们便一路上漫不经心地把干枯的杏花随手抛撒。那些可怜的杏花儿,便随着骀荡的春风四处飘落:有的落在路旁,有的浮在水上,有的飞到荒野,有的碾于泥中。这些踏春归来的女子,仿佛早已忘掉了刚才的不快,依旧是一路春风得意,一路笑语欢歌。
杏花儿在青楼女子们的咯咯笑声中结束了它的短暂的生命,短诗至此也戛然而止。在这一连串的无休止符的笑声中,诗人留给我们的回味是无穷的。杏花的命运是不幸的,而青楼女子们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们沦落风尘之后,凭着青春貌美和歌喉舞姿,取悦于公子王孙,听任“这人折来那人攀”。一旦红颜殆尽,便恩断情绝,倍受冷落歧视。诗中青楼女子的一路笑声中实际上隐含着她们多少辛酸的眼泪和悲哀。
苏轼说:“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写诗,解诗,切忌呆板,拘禁,就物论物,而要力求寄托深远,使人聆清音于弦外,观皓月于水中。薛能这首诗截取了青楼女子折杏花以自娱的生活片断,表面上写的是杏花,实际上塑造的是一群被侮辱被损害的妇女形象,表现了诗人对美好事物转瞬即逝的惆怅,对薄命红颜不幸命运的同情。而诗人此意又不肯脱口说出,全凭读者在青楼女子的琅琅笑声中品味,可谓句短而意长。历代诗话作家对薛能诗作贬多褒寡,但公认“其七绝多佳作”,这首《杏花》诗当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