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的激情

相当长的时间以来,我总觉得中国当代文坛缺点儿什么。几年前认识了香港诗人王一桃,他让我一下子认识到文坛缺的是什么了。1995年6月,全世界都在庆祝反法西斯胜利50周年。我正好从台湾回来路过香港,在宾馆匆匆洗了把脸,就被拉去参加香港作家庆祝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晚会。晚会就是由王一桃主持,那年他已经60岁了,声音洪亮,性格奔放,或高声独唱抗日歌曲,或即席朗诵自己刚写成的诗作……既慷慨激昂又妙语连珠,把整台晚会主持得昂扬热烈。

他也要我出个节目,或唱一首抗日歌曲,或朗诵一首抗日诗歌,或说一个抗日时期的小故事,我选择了唱歌。可我会唱的抗日歌曲都被前面的人唱过了,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受到香港作家情绪的强烈感染,又知道这抗日歌曲是非唱不可的……正在为难的时候,能救急的一桃先生竟然给我找来一份《黄水谣》的歌谱,我还能识得一点简谱,对《黄水谣》的曲词也还有点印象,准备了一下就拿着歌谱上台了,接不上了就先唱一句谱子,再唱一句歌词。一桃先生有时也站在旁边为我帮腔……

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文人聚会了。我赞赏香港作家的激情,并为他们的激情所感动。等我回到大陆,文坛一片静悄悄,仿佛我们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没有进行过八年的抗日战争,更对世界性的庆祝反法西斯的胜利无动于衷。似乎世界的事,国家的事,全与文坛没有关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坛变得如此冷漠和自私?

现代文人可能善于谈情,有隐情,能伤情,会发情、滥情、矫情,惟独缺少激情。不只是政治的民族的激情,连待人接物也缺乏应有的热情和真诚。通常的文人聚会,或者是正襟危坐地开大会,表情枯燥无味地说着一些枯燥无味的话,跟任何一群官员们凑在一起开的官会没有什么两样。散了会仿体则分成无数个小圈子,各自讲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疙里疙瘩,叽叽咕咕。小人,小气,小心,小量。如果有谁慷慨激昂,一定是在述说自己碰到的不公平待遇,如果有哪一个小圈子里发出笑声,一定是在叙述别人的笑话,或是讲荤故事。

现代文人太聪明,太理性,太攻于心计,太讲究实惠了。不会为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激动。难见“一点儿浩然气”,更无“千里快哉风”。甚至连“高洞紫箫吹梦想”、“俱怀逸兴壮思飞”的创作激情都没有了。因此,现代文人崇尚的是怪癖、麻木、隐秘、琐细、丑陋,反崇高,反健康,反正常,反次序……一切就因为失去了激情。

激情是灵魂的阳光,是明朗的人性,是四通八达的路,连接着真诚和友谊。

所以,现在聪明的作家多,真正优秀的作家少。因为,“激情只发生在优秀的人们之中”。

我曾多次见过王一桃,凡有他参加的活动,必定气氛活跃,让大家轻松愉快。他的眼里永远有火花闪烁,激情随时都可以感染大家。

他自己也因为激情洋溢,给精神以青春,让自己的精神很容易就处于飞翔之中。所以他年年诗作丰收,人也显得充满活力,曾被老诗人晏明誉为《花甲少年》:

神采奕奕,声若洪钟。闭幕的晚宴,你高举酒杯,像高举火炬,瞬间点燃诗空。

用童心拥抱每一位诗人,席间载歌载舞,活虎生龙。只可惜,当今文坛上,像王一桃先生这样的文人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