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弱化了对未来的期盼

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我们的村庄很穷。在我的印象中，大家都是光着脚上学，没有书包，因为没有课本。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也没有想过要走出去，因为我以为外面跟这里一样——地里种着萝卜和青菜，马路——是何物？

改变我这种观念的是一个外面来的老师，跟其他老师不同，我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就是觉得不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作气质。

气质不同。

她没有告诉我们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即便她告诉我们，我们也不懂，什么是知识，我们连课本都没有，如果有，卖出去还不到一毛钱，怎么改变命运？

老师会算命，算命——农村人都信。

她说，我会考上大学。

大学为何物？

她说，我会成为作家。

作家，我懂，写书的。

她说，要看很多书，我才能成为作家。

所以，我疯狂地看书。

最后，我成为了作家。

老师算得真准。

等我考上大学，再次回到村庄时，她不在了，我记得她曾经就住在这山洞里。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姻缘巧合，所以我并没有再次见到她，尽管我每年都回去。

后来，我知道老师不是算得准，而是给了我一个期盼。我相信老师不仅给了我一个人期盼，我相信我的那些小学同学都有，但有几个能记住的，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已经记不清曾经的小学同学了。

谈起期盼，我不由得想起初中那会儿，我住院的那次。

我的隔壁床位住着一个病人，很富有。

医生问：“你想吃点什么吗？”

病人摇头。

“你喜欢听音乐吗？”

病人摇头。

“你对听故事、讲笑话感兴趣吗？或是，交个女朋友？”

“没有兴趣。”

“开豪车、坐游艇、环游世界？”

“你烦不烦？没有兴趣。”

医生走了。

这个病人也走了，自杀。

我听到医生喃喃自语：“本来可以再多活几年的。”

那时的我并不太懂，我以为多吃饭、多听音乐、多讲笑话、开豪车、坐游艇、环游世界有益于延年益寿，但我开不起豪车、坐不上游艇、环游不了世界，所以我多吃饭、多听音乐、多讲冷笑话，因为我想活得更久一点，哪怕是“更久”的一半。

出院后，我一直很努力，先是努力读书，后是努力挣钱，因为我想开豪车、坐游艇、环游世界，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活出“更久”的另一半。

年幼无知的想法多么年幼无知，可笑。

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样年幼无知、可笑到底，因为年幼无知中种着期盼，期盼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在那些期盼的日子里，每天都充实，充实的分秒只是为了离所期盼的近一点、再近一点。

年幼无知的时候期盼长大，因为大人的世界有我们的期盼，长大的我们又希望回到那年幼无知的小时候，因为没有告诉我们未来会住着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我们太懒了，没人告诉我们，我们也懒得告诉自己，所以……

我们弱化了对未来的期盼。

现在，我明白了医生与那个病人的故事，那个病人有豪华的别墅，有高级的轿车、汽艇，有花不完的钱，可缺少一样东西——美好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