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流年,寂寞爨底下

烟火流年,寂寞爨底下

“兴字头,林字腰,大字下面架火烧……”似一首古老的童谣在耳边轻轻地哼唱。彼时四月初,春风吹动,我们沿途接了老师和朋友,一路向南。

那个在相对意义上才称得上南方的地方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爨底下——一个明清时期的古建筑居民群。她不施脂粉,芳龄也不过几百岁,然而偶然在历史长河里向我们展颜一笑,我们便失魂落魄,一路呼朋唤友地向她奔去。

爨底下坐落在那里。只是,此时显得有些喧闹,与我想象的格格不入。我们在车流里滞留了半天,才顺利抵达住宿的地方。向我们频频招手的是小屋的主人。

这小镇,从我抵达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切都那么亲切,仿佛这里住着我的前世。清一色的青灰色建筑依山而建,依势而就,高低错落中,每一座房子仿佛浑然天成,一切看着都顺理成章。巷道深深,尽头是那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记忆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先是两扇老旧的门板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然后穿着绣花鞋的脚轻轻地探了出来。

我一边笑自己这奇怪的念头,一边随房东进入爨底下一户非常标准的四合院。房东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当地口音,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当下年轻人的浮躁。他一边介绍四合院的历史,一边麻利地给我们安排住处。

四间小屋主次有序,各占一方。进到院中,拾级而上,就直接进入房东给我们安排的老屋了。认知里,这应该是主屋,屋内空间不大,但是屋中有屋,结构精致。环顾四周,古旧,深邃。老式的家具无一不透露出那个年代特有的光泽。最右侧是炕,阳光从南面仅有的一扇雕花的纸窗照进来,竟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屋子忽然有了生气,方桌和壁画全部鲜活了,有了香气,有了暖意,有了笑声,仿佛是一位老者正怡然地坐在方桌旁边的椅子上喝着茶,又或者是一位少妇在屋里轻盈地走动着,走过的地方,香气四溢……很多画面似乎全都狂涌而至,一瞬间,又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终于拎起相机出了门,随着人流向西行,才感觉到处都是风景,每一家的门都是敞开的,你可以随意进入或者拍照。这小小的村子像一面玲珑的羽扇遗落在长长的峡谷中,没有道理不叫人喜欢。无论是游客还是主人,仿佛早就有了默契,或是点头微笑,或是擦肩而过,到处都是一派祥和之气。沿街不时可以看到坐在长椅上的老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或许他们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子的,贸然闯入的我们,反倒显得突兀。

爨底下都是老宅,那些青砖灰瓦的明清建筑,距今有几百年之久,有的虽然经过后来的修缮,大体上也都保持了原貌。哲文先生讲:“爨底下古山村是中国古典建筑的瑰宝,它蕴含着深厚的北方建筑文化内涵,就其历史、文化艺术价值来说,不仅在北京,就是在全国也属于珍贵之列,公之于世,功莫大焉。”爨底下村由于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辉煌,尤其清后期有闻名京西的大财主及远近知名的八大家,有钱的人多,没钱的人少,故而每家都盖起青砖灰瓦的四合院、三合院。

那天下午,我们就这样穿梭在爨底下的民居里,试图感受其当年的繁华和落寞。那小小的四合院、三合院里是不是也曾有过缠绵无尽的爱情故事。如今时过境迁,先人早已乘风而去,但是条砖墙裙、工字锦、灯笼锦、大方格、龟背锦等艺术建筑却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我无法想象它们由盛及衰的过程,几百年过去了,房子里住过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当中,有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也有淳朴善良的农夫,他们在我们望不到的时间、空间里,或喜或嗔。无论是我们面前的老家具,还是刚刚经过的天井,隔了几百年,它们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好像我们一伸手,就能轻轻触摸到。

老屋、曲巷、灯笼、游客,相得益彰,无一不恰到好处。我们忘情地流连其中,试图把自己变得渺小,再渺小……

回来的车上,女友俯在我耳边说:“我面前仿佛还站着那些老屋、老家具,它们在静静地同我说话,它们是带着呼吸的呀……”

梳理完这些朦胧的印象,我已颇觉劳累,像是做了一个疲倦的梦。那个夜晚,大家都早早地入睡,唯独偏房里的小孩子一直在哭,从午夜哭到天亮,或许这样的地方对他来说还是厚重了一些。这地方群居尚可,独居还是过于凉薄。

想到这儿,心就一点点伤感起来,不知是为这些老房子,还是为老房子的主人。特殊的地理造就特殊的建筑的同时,也制约了这里的发展。现在这里土地少得可怜,所以半年忙,半年闲。

爨底下正在慢慢地走向衰败,那历经几百年的老屋还能在风雨中坚持多久呢?房屋是历史的见证,它映照出历史,也映照出沧桑,沧海桑田于这些民居不过是过眼云烟,而我这个千里之外奔来的女子,于它也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涟漪。如此,我倒宁愿时光流转,几世轮回,做这老屋前的一块青石,着清凉的衣衫,匍匐在老屋的脚下,任凭雨打风吹,又有什么不好?

要走的时候,我又拎着相机出去扫街,一个身着戏服的人骑马从街中心穿过,让我失神了好久。

古老的爨底下啊,你于我就是一个打马而过的青衫客,留给我的只是一个无限决绝的背影,一个梦里的长安。

时光之水从眼前浩荡流过,顿觉天地苍茫,唯有这相机中的画面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