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达子香
“母亲,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心里生出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从母亲的坟上回来快一个月了。
今天是四月二十九日,屋子很凉,清晨刚下过小雨。我看着窗台上开着的达子香,蓦地从心底生出这样的话。
遭遇了什么吗?不是。我讨厌那些探寻的目光,难道非得遭遇什么才可以思念吗?他们不明白我要的只是一个干净的空间,容我细细地与母亲对话。
这些年,我去母亲的坟上的时间很少。结婚的时候带着老公去过一次,再后来自己偶尔去过几次。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小城的十字路口烧纸给她,再后来听人说,这样的方式她收不到,我也就渐渐地把钱留给弟弟,让他代我去坟上烧纸。
母亲与我之间像隔着一层膜,薄薄的,却极具韧性。
从野长城带回的达子花正是好时候,几乎所有的花苞都绽放了,像极了母亲。她也是在最美的年华里消逝的,在我七岁的记忆里,永远是她梳着长辫的一张黑白照。她微笑着,有那个年代里谁也无法比拟的气质。
母亲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这已经是公认的。以至于多年后,我的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被杂志社配了一张豁牙老太太的照片后,我勃然大怒。他们无法理解我的伤心与愤怒。母亲在我的心里,永远不曾老去,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二十九岁。
母亲的坟在南山,与我家的祖坟相距甚远——当地的习俗,早逝的人不允许进祖坟。所以这些年,母亲只能孤零零地待在那儿。我花了两个白天来叠元宝,特意让朋友去专门的佛店买了折元宝的纸,纸买大了,可是元宝的个头也大,我费力地折着,就当作母亲真的能收到一座金山。
终于到了去看母亲的日子,一颗心便再也安静不下来,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直到路边的鲜花闯入眼帘,才惊觉,是花。母亲的坟头缺少的正是这抹亮色。
白菊花,黄菊花,白百合,一切与母亲相配的花现在安静地在我的怀抱里,我也安静下来了,仿佛抱的是母亲的气息。是的,这样的温暖,我缺失了太多年。这些年,我怨她,倔强的我不肯先低下头来,我把母亲高高地置于头顶,却不肯亲近半分。
母亲,你怨我这个不成熟的女儿吗?
弟弟的车早已在路边等候,见到我的车便一直在前边引路。这个小男子汉,与我血脉相连,是我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了。他虽然和我遭遇了同样的不幸,但他现在活得健康而阳光。我紧跟在他后面,这时,我有种幸福感。不论何时,我还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想到就很温暖。
花被恭恭敬敬地放在母亲的坟前,纸灰一点点地飞扬。四月的天,风好大。弟弟干净利落地扒拉纸灰,以免火苗乱窜。纸灰飞扬中,母亲的气息无处不在。
母亲,你知道吗,你的一双儿女来看你了。虽然我们的年龄都已超过你过世的年龄,可对你的爱,却与日俱增。生育之恩,还有什么能重得过它呢?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只有借助拔除坟上的蒿草的机会来缓解内心一波强过一波的思念。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好想多坐一会儿,在母亲的坟前和她说会儿话,谁能理解呢?三十四年该有多少的快乐和悲伤可以说,母亲,你懂吗?这些年,我好累,抱我会儿好不好?母亲,好想你……
松涛无语,我只能沉默,任由清明的风把一颗心吹得粉碎。可我知道,母亲一定原谅了我,因为我的心,再也没有像此刻一样安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