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场桃花开
与桃花,是一场没有预谋的邂逅。
看一街桃花灿烂地绽放,仿佛一段锦,在流年的画屏中徐徐展开。想到了《诗经》里的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多么绮丽的字,除了茂盛的意思,一定也是通了这个“妖”字的,带了妖气,也带了妖艳,所以我总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然后迷失。形容桃花的词语都在它面前败下阵来,不是被用旧,就是太俗,不俗的只有香色,“引睛夺目”般惊艳,霎时,心情也如桃花雨,香艳欲滴。
这桃花可是有花魂?每一朵都让你欲罢不能。还记得蒲松龄《香玉》中的牡丹,一位姓黄的青年,在庙中读书,认识了两位女郎,一位穿白,一位穿红。穿白的和他结了婚,穿红的成了他的好友。原来白的是牡丹,红的是耐冬。还有一篇名为《葛巾》的,是写一个爱培植牡丹的人,后来与一位牡丹仙子做了夫妻。葛巾就是牡丹中一种叫“葛巾紫”的花。原来花美到了极致都是有魂魄的,所以幻化成人形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桃花也是妖,四月的花妖。你看,这满城奋不顾身开放的桃花都在赴一场约会。那些花不是开的,而是炸,炸开,铺成海,开成阵。所以你只需略微停一下脚步,便可迷失在桃花阵里。世界安静了,只有我一个人,静静地流连在花海里,与一树树桃花对望。
不,不应该是望,准确来说应该是听,听一树、一枝、一朵桃花细细开放的声音。能听到吗?当然能。你屏息凝神,满世界都是花开的声音。你听,它在开,花瓣绽裂,花蕊绽开,那花香,那花色,迷了,醉了。春深春浅春如翦,花落花开几度春,一句桃花开就有太多的意象,想到久居桃花岛的黄药师,因为爱妻,终生不离桃花岛。在那部忆不起名字的电影里,黄药师孤立于桃花岛上,岛上桃花如雪飞落,只一句歌词凄婉地唱:“桃花开,桃花落……”
多么直抵人心的意境,一切静的东西,只要用心去听,就能听出大概。听花,听它的曲高和寡与孤芳自赏,听它的我行我素与我见犹怜,前提是你得一个人听。你听花,花也在听你,人花两悦,你忽然便想流泪了,不是伤情,而是幸福,在这大好的春光中,这花怎么可以开得如此绚烂,如此动人?
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云:“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多美的桃花,又被用来传寄相思,这不仅是薛涛的独爱,到后来就连官方国札也用了此笺,桃花诗笺寄相思,桃花实在是妖媚到了骨子里。你看,一朵桃花绽放不孤单,千朵桃花齐放也不喧闹,说到底,开花、看花都是一个人的事。桃花静静绽放,而我只要一个人慢慢地看,慢慢地听。天地寂静,桃花安静地开,开得只剩自己;微风习习,我安静地听,听得只剩自己,日月空明。
可以目不转睛和一朵桃花对视,也可以矫情地把鼻端凑近花枝,聊作轻薄,又或者在桃花林里傻傻地发一阵呆,不知此处何处,今夕何年,如果拈一片桃花在手中,花就成了你,你也成了花,人花两忘,不自觉地吟出:“侬今听花人笑痴,他年听花知是谁?”
而听花分明又是多么傻气的事,那花里分明有自己在探头张望,听花无非又成了光阴对照的一笔,自审自视的一笔,你看它,它也看你,你惜花,花也惜你,两情相悦,惺惺相惜。一场心灵的神游,无关天地,无关山水,只是让自己片刻游离尘世,不要人间,不要烟火,只要一个刹那,与花能温存片刻。
待抽回心神,花又是花,我又是我,与桃花不过是一场单纯的邂逅,尘世太喧闹,而我要的,只是躲进一朵花的安静。
终于看够,于花香中起身。夜里梦桃,一片桃源,我栖于一片桃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