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北漂,心在北漂

诺贝尔文学评委比较喜欢标新立异,不时将文学敬爱能够颁给意料之外的人,以示评委们慧眼识英雄。2016年的文学奖便颁发给美国流行乐歌手和词曲作者鲍勃·迪伦(Bob Dylan)。在互联网的时代,人们有可能不再阅读,但仍然听音乐,尤其是听流行音乐。从这个意义上说,歌词作者十分重要,问鼎诺贝尔文学奖也在情理中。迪伦得奖也当之无愧。他的歌曲影响了很多人,尤其是1960年的反战歌曲在政治上有积极意义,而且唱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言为心声,我们也有这样的歌手。“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直白的语言有意。桶子鼓乐队在北京街头演唱就是这样,一首《北漂》感动了路人,感动了北漂的人。

这是北京很少见到的一景,却也是只能在北京见到的一景。四月中旬的北京,轻暖轻寒,新绿照人,雾霾暂时消遁。黄庄地铁站站口路边一角的空地上,陈汉让的三人乐队让许多路人驻足聆听,不时有人上前赠款或自购20块一张的CD。陈汉让是词曲作者和歌手,兼乐队鼓手。充作乐鼓的是三只破旧的油漆桶,其他打击乐器是烧菜锅。

是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北漂就应该是这样“漏船载酒泛中流”。我觉得,桶子乐队就是这样,三只破桶比京城达官贵人的豪车华服更加亮丽。物质上的北漂不易,精神上的北漂更难。

《北漂》是一首伤心的歌谣,像姜育恒的《跟往事干杯》:“干杯,朋友,就让那一切成流水,把那往事当作一场宿醉,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装着昨天的伤悲。”但姜育恒的歌曲经过商业包装,听起来更加雅致,但远没有桶子乐队的歌曲质朴。《北漂》更能道出北漂者的心声。还有那几只油漆桶:歌声可以唱出北漂者的哀伤,但破桶上急骤地敲打声,能吼出北漂者内心的积怨。

《北漂》是歌手贴近观众的近距离交流,远胜于商业演唱会的愚人偶像崇拜,也胜于国家歌剧院的笙歌艳舞。桶子乐队的歌手们真心唱歌,没有假唱,也没有商业演唱会的油头粉面和搔首弄姿。艺术应当是民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应当贴近民众。《北漂》是这样的艺术。

“梦醒忽惊身是客,一船寒月到江村。”北漂是一种情结,我们已经由江南情结过渡到了北漂情结。古人是江南情结,人在江南,心在江南。江南是古代文人的意境:“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江南是莺飞草长、烟雨楼台的江南。近十年来,北漂成了很多人生命旅途的方向,北漂成了我们魂牵梦萦的地方。随着财富和机会向大城市集中,大城市也成为人口流动的目的地,北京又成为其中的首选。当然,北漂是广义上的北漂:北上是北漂,南下是北漂,远渡重洋也是北漂,精神上的流浪也是北漂。

我们为什么人在北漂?诗人是这样说的:“我自己讲过,在家乡故地,不会有和颜悦色来迎候你。”(《告别》,莱蒙托夫)我们为什么心在漂流?哲人是这样说的:“我们为无用的学问把心智耗尽,还嫉妒地瞒着自己的亲朋,不肯讲出心底的美好希望和遭受怀疑嘲笑的高尚激情。”(《沉思》,莱蒙托夫)

北漂是一种流浪,而精神上的流浪是一种自由。当然,自由从来都是有代价的,为了一种自由,我们牺牲了另一种自由。北漂有独上兰舟的诗意,也有末路穷途的年年漂泊。

拼一醉,留君住。歌一曲,送君路。一曲《北漂》是这样安慰我们的:“北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北漂,有多少人在漂。北漂,多少人为了理想奔波。北漂,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再难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不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