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剑《牵手的兄弟》

说来也是缘分。

2008年,我的作品《年夜飞翔》与李骏虎的作品《前面就是麦季》,同时被《小说选刊》和《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说来有意思,在《中篇小说选刊》,我的作品在他前面,连着。而到了《小说选刊》,他的跃到我的前面去了,也只是前后脚,好像我们是一对牵手的兄弟,只不过一会儿他在左,一会儿我在右。不同的是,他那篇小说获了鲁奖,成名成家;而我,依然在文学这条路上晃荡。

骏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盼着与他相见。世界之大,也就随便一盼,没作指望。

2010年,鲁迅文学院60年校庆,我们终于得以见面。骏虎儒雅,有风度。他谦虚,是名家了,却把自己放得很低,一见面,就说:“曾兄,久仰久仰!”

我随后知道他爱打乒乓球,打得也不错。他有涵养,打得过的,他有耐心地不紧不慢地打;不像我,上来就扣,恶虎扑食一般,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会打球。骏虎持重、淡定,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他的篮球打得也不错,投篮很准。他看似是一个白面书生,其实也是一个锻炼型的人。他的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不胖不瘦。

骏虎总是一脸祥和,让你感知他的日子滋润,生活在幸福之中。我想,等他年龄再大些,扮演圣诞老人,一定招孩子们喜爱。

文坛就是这样,见过一次面后,就经常见。我们随后在全国青创会上见了面,在鲁28,我们竟成为同学。

并不是所有的鲁院学员都愿意当班干部的,要学习,要写作,怕分散精力,当骏虎被选为班长,在班委、支委会上“就职演说”时,他的话简短而诚恳,他说:“我们要珍惜为大伙服务的机会,毕业后要想把这42个同学再聚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写作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而有机会为42个朋友服务,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难怪那么年轻,早就是山西作协副主席了,他顾大局、识大体。

在鲁28,搞座谈,搞研讨,我几乎只有听的份,高手太多,我理论根基浅,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在他的作品研讨前,骏虎送我他的书《共赴国难》,且一定要我说两句,他说他在意我的发言。我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在那么多著名评论家面前“班门弄斧”。我知道,在意我的发言是假,他是要给我一个露脸的机会。

有天中午,闲着无事,我找五六个人小聚,给骏虎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在民盟中央汇报工作。他是山西省作协副主席,还是民盟中央艺术研究院理事,忙。我说,那就算了,他说,不,我这就打车过去。他不像有的人说,你们先进行,别等我。或者说,你们先进行,我这就来。他不是这样说,他说,你们一定要等我,我一定要到的,我这就打车过去,曾兄请客,我一定要到场。这年头,请客能到场的,都是哥们。他把那场小聚看得很重,好像我是一个人物,我心生感动。

他很快设个局回请我,在“大宅门”,人也不多,也只五六个,但那场面有特色,山西汾酒的甘甜和墙脚那只红灯笼,留在我的记忆里。

骏虎身兼数职,公务繁忙,却写出了那么多作品,除了他有着一个优秀作家的秉赋,还在于他的勤奋。

作为班长,骏虎关心班上的同学。他甚至因为当班长,牺牲了很多休息时间,比如双休日。好几次,我问他,太原离北京也不远,有高铁,你为何不回家?他说,作为班长,要做做样子,老回家不好。他说的做样子,其实就是榜样,标杆,只是他不把话说得那么生硬,他是一个柔和的人,

但必要的时候,他却能以柔克刚。

比如鲁28结业演出,我打算来一曲独舞《鸿雁》,名单报上去了,同学们也都知道了,不巧带亲戚家孩子玩过山车,把腰闪了,我宣布这个节目不演了。就在结业演出前一天晚上,他到我房间,问我伤得怎么样,他拿着云南白药喷雾剂,让我脱下上衣,趴在床上,给我喷药,按摩,最后还贴上膏药。我爱运动,一身汗酸味,还有几种药的气味充斥着房间,真是难为他,他可是挂职当过县领导的人。我当时想,如果中国的县官都像他这样,中国的现状,将比现在要美好得多。他一边像一位娴熟的护理医师给我按摩,一边说,都知道你是一个舞者,大伙很期待,但要以身体为重,不能跳就算了吧,人生总会有一些遗憾。

他越这么说,我却越是想跳。

第二天清晨,他匆忙敲开我的门,他说,曾兄,来,我再给你抹点儿药,给你揉揉,抓点儿紧,一会儿就要上课了。我已穿好衣服,我说,算了吧。他还是那句话:身体要紧!

就说我的舞蹈,我也没专业练过,瞎跳。他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笨拙的、原生态的,同学之间玩嘛。

晚上演出正常进行,我不知道演出的质量如何,但我跳得很投入,没有感觉到腰疼。

骏虎多才多艺,节目主持,唱歌,組织活动都行。但他甘于当“影子班长”,常常把这种机会让给别人,只有在没人上时,他才担当起重任。他的讲话特别棒,可谓滴水不漏。结业典礼上,他作为学员代表发言,把贡献突出的班两委干部和为班级活动付出心血的同学,他都褒扬了一遍。在鲁28,我是多么平凡普通啊。我想,我会很黯然,但他用他的发言,让我找到了我自己都忽略的闪光点。他几处提到我,提到我以组长的身份为全组人员服务,提到我的热情表演,提到我协助副班长组组乒乓球赛,提到我在趣味运动会上的积极参与以及获得好成绩,而这些,我自己都没有记住。可见,他作为班长,是多么用心。他的目光像一缕阳光,扫射到鲁院的每一个角落,辐射到每一位同学的内心。

鲁28是深造班,高手云聚,我在这个班上是平庸的,我知道我的位置。回到沈阳,身份也发生了变化,与同学们联系就更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鲁28把我遗忘了,但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收到骏虎的微信问候,还有沈念的电话,范晓波和斯继东他们赠阅的杂志。我心里暖暖的,知道我还是鲁28一员。他们的关心和问候表明,虽在文学圈子里混,但文学并不是交往的唯一因素,有比文学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兄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