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活泉走着……”,在微博上发状态的时候大约是在四年前,那时确诊为高血压,医生说走走好。
达活泉是个公园,在邢台市,据说是全省市区内最大的园林。居住在达活泉附近的人们还真是享受到了这泉水滋养出来的福分,享福最简单的形式就是在园子里面走,从早到晚达活泉不断人,我就选择了晚饭后,多晚的时候都有过。
晚上好,越晚人越少,色彩还简单,不至于眼花缭乱,眼睛耳朵清静了,身体就交给了这个大园子。
我还有一个特殊的方式能让自己的身心迅速融进这园子,那就是微博上曾经多次发过的“搂那棵柳树”,以至于那么多朋友询问是哪棵柳树,还有一位朋友戏言:古柳搂古柳,柳走柳不走。
那棵柳树在郭守敬纪念馆东南边,人工湖尽头的小桥擦着树身而过,树是老树,一个人是搂不住的,只是半边已经没了生机,而靠近路的这边却蓬蓬勃勃,似乎在挣回那半边的风采。
我从东门进达活泉,走小路向北,然后是西门和南门,到了老柳树的位置行程基本过半了。我想,那一次突然的相遇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缘分的好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又理直气壮地让你感动莫名。四年以后的今天我依然觉得是一次老友的重逢,一个拥抱,竟有噼嗦掉落的声响,那些指头肚大的老树皮像滚落的泪珠一时间在我的心里晶莹起来。
微信上一位较真的朋友说,能量是可以交换的,我和老柳树的拥抱其实是一种能量的交换,对身心大有裨益。我当然希望这是真的,但是至少,我们的拥抱可以交换真诚,只要我是真诚的,我不会怀疑老柳树的诚意。
这让我想到了一百公里以外的另一棵更老的柳树,树在晋冀交界太行之巅的夫子村的夫子庙前,夫子自然是孔夫子,村以夫子为名,柳树据传是孔夫子亲手植下,两千多年的老柳树已经长成了图腾。十年前的一天,江滨兄一身疲惫地登上了天河山,当和这老柳树突然一个照面时,倦意顿消,他给了老柳树一个诗意的拥抱,脱口而出的是《登天河山遇古柳致古柳兄弟》:夫子岭上有古柳,嵯峨沧桑一老叟;度尽劫波神犹在,复有青春在前头。
两棵柳树,一个在山巅,一个在湖畔,那种只有岁月才能赋予的沧桑,和沧桑之后的大美,兄弟俩都见到了。
写这些文字时,我翻了一下微博和微信,四年来带有“达活泉走着……”的文字超过了一百条,我的朋友们熟悉了这样的表达,也在延伸这样的表达,各种各样的“走着……”让这种语言在圈子里成为流行。
有一条“持棍达活泉走着……”的微信让我忍俊不禁,棍子是六道木,一搭眼像一根铁锨把。
前年在内丘县深山的行家峪村遇到了一位老乡,见我们是外来人,就疾步回家拿出来几根长短粗细不一的棍子来卖,那根六道木就在其中。“老乡,你这是铁锨把儿吧,还是用了一段时间的,用行话说都包浆了”,我和老乡打趣,老乡脸一红说:“还真是铁锨把儿,还真是用了一阵子,乡亲说城里人喜欢这玩意儿,我就从铁锨上弄下来了。”老乡说得实诚,我也真的喜欢,就把这根六道木的铁锨把儿带了回来。
从那时起持棍达活泉走着……
六道木俗称降龙木,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法宝,木头上天然生成的六条纹路对应着佛教的六度,再加上文殊菩萨为六道木开过光,民间奉为宝贝也不为过。
古柳这个名字总让自己和树木有缘,手持六道木疾行在达活泉,偶尔挥舞几下少年时爷爷传授的花棍,顿时神清气爽,仿佛看到了爷爷赞许的笑容,自然就年轻了许多。
六道木还真不是一个点缀,年前那场雪把达活泉的一片翠竹压低了一半,六道木派上了用场,轻轻一敲,一根竹子上的雪就落了下来,竹子划出舒展的线条挺起了腰身。一根又一根,一下又一下,雪向下竹向上,六道木和竹子的敲击声在夜里有木鱼的清脆,突然觉得用六道木做这件事情还真有几分禅意呢!
“内不动心,外不着相”是佛家的禅意,达活泉走着时,还真是遇见过。
那是一个舞者,不是广场舞那种。
几乎是每一个夜晚,几乎是达活泉内的每一个大小广场,广场舞都是主角。即便如我,熟知园子里的每一条路径,也无法完全避开千姿百态的广场舞。中国风、流行乐、僵尸舞,只要达活泉走着,你总有机会跟着浩荡的人流不由自主地扭动几下,然后感叹广场舞规模真是与日俱增。
九点一过,广场舞就散了,达活泉就真的静了下来。笛子的声音在水边,吊嗓子那位总是行进的状态,情侣们的耳语低于虫鸣……
这样的时刻,那位舞者就出场了。
在大致是东西走向的圆弧形紫藤架前有一小片空地儿,紫藤架的背后有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估计是当初的设计者不喜欢对称美,圆弧斜着向东,一下子把这片地儿圈成了一个口小肚大接近密闭的空间。一个人的舞蹈就在这里上演。
我约略见过三五次,但却无数次想过这位舞者。作为一名舞者,可以没有舞台,山川河流可以是舞台!可以没有灯光,借来叶片的风华,借来花朵的光彩!但是,这些都没有,因为是夜晚,一切万紫千红归于一色!
紧身的舞蹈服装是可以看出来的,小到了极致的音乐会飘到耳朵里,极度的不解让我止步,极大的好奇心让我珍惜每一个飘忽的音符。不是自己熟悉的音乐,更不是自己熟悉的舞蹈,但富于感染力的舞蹈语汇分明是热烈而奔放。
那一天的微信上,我写下了一句话:真正的舞者当然是舞给自己的。
“达活泉走着……”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个部分,而我未曾经历的生活正在行走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