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睡眠

作者: 王海龙

呵温柔的睡眠!它们都属于你

——这些湮没的瞬间?

你的确喜欢温顺地坐着,就象一个从不想自由的

俘虏,一只温和的母鸽在孵着蛋。

这个令人厌烦的夜晚,呵睡眠!你对我来说

是一只苍蝇上下飞窜。

在一个波纹涟涟的小河上,一会溅起水花,

一会停歇在由于嘲弄而汹涌激荡的水面。

我没有需要耐心医治的痛苦,没有,

因此我象孩子似地乖戾易变;

我由于兴之所至把你当成敌人而感到得意,

但与你重修旧好我更是愿意又喜欢。

呵,温柔的宝贝!不要这样折腾我,

请再一次地赐我以永福,让我欢愉地消磨时间。

(王海龙译)

(英国)威廉·华兹华斯

你曾经在整整一个月夜辗转反侧,未能成眠过么?你是否有过因夜不能寐而烦恼,而恐怖,而欣喜,而发狂的经历?当然,这必须排除花前月下的恋栈,巴山夜雨的诗思,踏月访友的雅兴——我是指在最普通的日子里,你白睁着双眼,一片空白,苦苦呼唤着睡眠,却在焦灼的等待中迎来熹。如果你有儿番这样的经历的话,读华兹华斯的这篇朦胧诗,我相信它会象闪电一样立刻撼击你的心。

诗一开头,我们从那焦灼凄愤的反诘中一下子就看到了诗人的形象,他经历了多少不眠之夜?他再也忍无可忍了,披衣下床,捉笔即写。睡眠本该是极温存的,可你怎么那么无情,竟连一刻也不肯眷顾我?由这忍无可忍的反诘我们可知诗人对睡眠是多么渴望,又是如何焦灼地期待。接着诗人用了三个奇特的意象把无形的睡眠赋予了可感的形象。第一个意象极写睡眠的温存,写它“象一个从不想自由的俘虏”,象“一只温和的”“孵着蛋”的母鸽,那么羞怯,婉转依人,那么可爱,从而更反衬出自己不得睡眠的痛苦。下一个意象则写在这个失眠之夜,睡眠犹如一只上下飞窜的苍蝇,毫无定踪,难以捉摸,转瞬即逝,而且意象的喻体本身就是丑恶甚至可恨的。第三个意象则是飘忽和难以捉摸的。睡眠一会儿象静夜湖中的涟漪,那么温馨柔顺,依偎可人;一会却恣兴而动,掀起嘲弄人的巨涛,使人不得一刻安宁。这里的意象看似怪谲,却又那么贴切,对难以成眠的感觉写得那么细致入微,可以想见,若非常是长夜不眠人,华兹华斯是难以写出这么深切感人的意象的。

由于夜不能寐,诗人遐想联袂。下面又是一个意群的突转。诗人由现实回想到了遥远的过去。孩提时代,年青的岁月,那时多好啊!无忧无虑,任性而动,“为赋新诗强说愁”,那时咋知道无眠的滋味!诗人忆及当年由于兴之所至把睡眠当成敌人,那时多么得意,多么年青!而今,垂垂老矣,一切都是无语诉说的了。诗人祈求与睡眠订立和约,检讨过去,与睡眠重修旧好,愿意得到它的重新眷顾。

诗的末二句,这种祝祷已经近乎是哀恳了;我已憔悴之至,身心俱殒,望你垂青,宽恕我吧。一瓣心香,双手托出,眷眷挚情,能不动容?

这样,在这首短短的商籁诗中,诗人由长夜无眠的激愤起,由对睡眠的联想、意象交叠,回忆到心灵渲泄,最终归为宁静。诗的后半部已达入梦入幻的境界,由回忆的切入把现实和过去融为一体,在淋漓尽致的发抒之后,诗人或许终于进入所祈求的境界。

朦胧和艰晦是两个命题。这首诗的题旨和描写都是清新明晰的、它不难理解和领会,但谁又能不说它是杰出的朦胧诗?朦胧诗的真谛除了在于意象、技巧、形式的独到外,更在于诗境的幽深,整体氛围的合谐、耐读与审美的多重指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