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和平《骡马会散记》散文鉴赏

赶会

人流从四面八方朝城里走来。牵驴的、拉车的、拖儿带女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着平素不穿的见人衣裳,一大早就动身赶路。姑娘们除梳洗打扮外,还在两个辫辫上特意扎了个彩结;小伙子也把头梳得油光油亮的,留个偏缝,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婆姨们把包包提上,装着平时省下的钱;老婆婆们穿着张襟子袄,腔子上还缀着擦鼻子手巾,戴着回绒帽,叭咂着干瘪的嘴,走起路来拖里磨拉;老汉汉们拢着羊肚子手巾,扎起裤腿收拾驴拉车。“嘚儿”一声,一家人挤在驴拉车上出发了。赶车的人扯着拦羊嗓子回牛声,那古老的信天游回荡在山洼洼里——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灯,

戴上那铜铃子哟哇哇的声

……

骡马市场

这里可以说是最红火的地方了。且不说上会的骡马何其多,就连成群的猪羊也赶来了。咩咩的叫唤声和猪克啷的哼哼声就凑成了特有的交响曲。国营食堂的师傅带着刀案,在骡马市搭个棚子,就地开起饭馆。

来这儿的人大多是些生意油子。他们先掰开牲口的嘴巴判断几岁口,是不是出过力了,买了划不划算。然后便是撩起袄襟子捏码子讨价还价,由买主先出价,卖主还价,这么个总,这么个零,他们嘴里不说,怕别人挑唆,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一经谈成,一起去市管会办理成交手续。

还有的,比如说,他们牵来的是头毛驴,俩人互看下毛驴能交换用,就商量好按牲灵的年岁或成色,给对方找上几个钱就互换了。

这么说吧,还有的,一个要价高,一个还价低,买卖双方互不相让。这时就来了“牙子”(说合人)。“牙子”先跟买主捏码子,然后再跟卖主捏码子,如此来回周旋,折个中,各退一步。这样,僵持的买卖经他说合就做成了。当然,“牙子”不是白效劳的,通常有百分之一的酬劳。

做完生意,一天也就过去了大半,肚子也空了,有了钱,就地奢侈一下。他们一般是吃羊肉饸饹,面要熟透,红辣子要多放点,腥汤多倒上一勺。吃完嘴一抹,摇摇摆摆去看戏了。

戏场

戏场搭在一块平整而又宽阔的地畔上。一天忙碌的人们大多来了。带凳子的老汉汉、老婆婆最先坐在前面,趁戏还未开演,他们谈论什么子洲马蹄沟的剧团。说戏班领主马友凤,十来岁时就来子长演过戏。他原在绥德剧,尔格退休了,这戏班就是他自办的。现在六十多岁了还上台演出,今晚演出的《劈山救母》,他就在戲中扮演十八岁的小沉香。

这里又是情人相会的地方。青年男女相跟着站在一搭里,嗑着瓜子,说着他们的情话和未来的小家庭。尤其是乡里来的青年男女,他们在台下也小声唱着:“栽柳树来柳悄悄,年轻人看着年轻人好!”唱着唱着偷偷地把手拉在了一起。谁知,小伙子拉手的时候竟然把姑娘的手捏疼了。姑娘亲昵地骂道:“坏怂,一点也不心疼人家,手好像老虎钳子。”小伙子慌忙赔不是,于是,“你要拉着我的手,我要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二人圪崂里走”。

啊!南河,县河的水哟,细细地流,咏唱着瓦窑堡的新气象。虽说十五天的骡马会已临尽尾声,但人们又忙于十月的秋收了。哦,对了,马友凤的戏一反常态,乐队居然奏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

是的,时代变了,剧团也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