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溥浩《蓝灯》东方文学名著鉴赏

作者: 郅溥浩

【作家简介】哈纳·米奈(1924— ),叙利亚作家。出生在海港城市拉塔基亚的一个贫苦家庭。因生活所迫,举家迁往北方。1939年,北方的伊斯坎德仑省被分割出祖国后,米奈全家又迁回拉塔基亚。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从小协助父亲维持家庭生活。他在杂货铺当过学徒,在药店当过伙计,也在理发店干过活。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参加争取祖国独立的示威游行,被捕入狱。出狱后,他在拉塔基亚开了一家理发店,以此为生。同时勤奋自学,广泛阅读,并开始文学创作活动。曾在报刊上发表过一些短篇小说。后来到贝鲁特谋生。他因翻译高尔基的小说引起叙利亚《创作报》的注意,1947年被聘到该报工作。1951年,他与一批青年左翼作家创建叙利亚作家联盟,提出“反对为艺术而艺术”、“艺术为人民、为生活、为社会服务”的口号,坚持现实主义创作方法,为推动叙利亚现实主义文学的发展和促进以后阿拉伯作家协会的成立起过重要作用。后来被迫流亡国外。60年代初,曾被聘为中国外文局专家。1969年 返回叙利亚,起初仍以开理发店为生,后为广播电台写广播小说,以后任叙利亚文化指导部创作和翻译顾问。

《蓝灯》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1954年出版。它以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拉塔基亚为背景,展现了叙利亚各阶层人民反抗法国殖民占领的斗争,是叙利亚和阿拉伯文学中较早的一部重要现实主义作品。他的其它作品还有小说《帆与风暴》(1966)、《窗外雪花飘》(1969)、《阴天的太阳》(1973)、《锚》(1975)、《残存的记忆》(1975)、《沼泽地》(1977)、《观测站》(1980)、《一个海员的故事》(1981)、《船桅》(1982)、《遥远的海港》(1983)、《春与秋》(1984),短篇小说集《白檀木》(1976)、及《论土耳其作家希克迈特》(三卷)、《小说创作谈》等。作品主要表现下层劳动人民,特别是渔民、海员的生活、奋斗和追求。在描写海洋、森林、战争,在表现人与历史、社会、自然的错综复杂关系上,拓宽了阿拉伯文学的领域。后期从西方现代文学中吸取营养,在表现人的内心世界与外部环境的结合上达到高度和谐统一,在思想内容和艺术手法上均取得较高成就。

《蓝灯》,陈中耀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

【内容提要】叙利亚海滨城市拉塔基亚。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法里斯还是个刚满16岁的孩子。当时,叙利亚处于法国的军事占领下。法里斯在一家商店当学徒。一天他去上工,发现师傅已被征入伍,正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法里斯回到家中,正欲将爆发战争这晦气的消息告诉家人,但他们已经知道了。母亲正把玻璃灯罩涂上蓝色,它发出幽暗的蓝光。

法里斯的店主被征入伍后,商店关闭,他也因此失业。他的父亲是个老泥水匠,曾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因厌恶战争,从土耳其军队开小差逃回家。母亲在烟草公司当女工。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弟妹。一家数口,在贫穷中苦度岁月。战争期间,食品匮乏,物价飞涨,生活更加艰辛。大杂院内,除法里斯一家外,还住着靠洗衣为生的贫妇萨格尔大妈和她的儿子,从良娼妓玛丽娅和她的丈夫打杂工纳依夫,还有烟厂青年女工兰达,法里斯深深爱慕着她。整个区巷充斥着衣食无着、踯躅街头的穷人和失业者。他们整天聚集在咖啡馆里,熙熙攘攘,闹闹哄哄,谈论战争、失业、物价……一次,法里斯从咖啡馆出来,在陪老渔翁萨福特打鱼的路上,结识了农家穷少年纳祖姆。

由于战争,面包、煤气全部实行配给。人们为领得一点点餬口之食和燃料,每天都要到区长办公室、面包房、煤气站排长队。区长趁机发国难财,利用办配给卡的机会对人们敲榨勒索。烟厂车间数百女工挤在一起,在难闻的气味中拼命干活。老板任意克扣工资,加紧了对工人的压榨和对烟农的盘剥。大地主麦格绥德照旧收租、放债,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人们心中积满了怨气。

一天清晨,法里斯去买面包。人们挤成一团。由于老板蛮横刁钻,法里斯与他发生争执和格斗,引起人们骚动。法国军警前来弹压。店铺门前展开了一场人民群众与法国军警的搏斗,结果法里斯和许多人被捕。同时,卖肉商哈勒比、法里斯的父亲等人联合了其它街区,在组织第二天的罢市游行。

次日,商店全部关闭,街上空无一人。群众拥上街头,高呼“打倒帝国主义”口号。哈勒比手擎大旗,走在前头。妇女、儿童、老人陆续参加进来,浩浩荡荡向前挺进。人们呼喊“要面包、要面包!”唱起进行曲:“叙利亚,我的祖国!”法国军警出动装甲车镇压,企图冲进人群聚集的清真寺,人们用石块进行还击。军警向游行队伍开枪,一些人壮烈地倒了下去。游行群众与法国军警展开英勇搏斗。一个小时后,游行被镇压下去,街上流淌着鲜血。但是,这次罢市游行迫使法国当局增加了面粉供应量。

在狱中,法里斯经受了法国人的严刑拷打,但他始终不屈。他被转移到阿勒颇监狱。在监狱的墙上,他看到过去坐牢人留下的许多革命口号、诗歌,听到关于他们英勇事迹的传说。他结识了同狱的革命者格迪尔,后者曾是一位制鞋工人,因被发现家中藏有禁书而被捕。在与格迪尔的接触中,法里斯受到很大启发和教育。一年半后,法里斯获释出狱,与兰达相遇,互相表达爱慕之情。这时,“自由法兰西”军队在英军协助下取代了法国贝鲁政府的军队,但叙利亚仍笼罩在英、法占领军的恐怖之下。

法里斯四出寻找工作,一无所获,陷于失望和苦闷之中。后来,不得不到“防御署”去干挖掩蔽壕的重体力活。在这里,他遇到过去结识的农家少年纳祖姆。纳祖姆在农村贫穷潦倒,无法结婚,想参加受法国当局控制的“叙利亚志愿军”开赴利比亚,并鼓动法里斯一道前往。

法里斯和兰达幽会,互诉衷肠。他告诉她,正是由于深深地爱着她,他才决定出走。兰达竭力劝阻。“防御署”工作完结,法里斯重又失业。迫于生活,他还是下了决心去参加“叙利亚志愿军”,辞别父母和兰达,踏上征途。兰达思恋成疾,被送往黎巴嫩治疗。法里斯父母忧伤不已。

两年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人们无比欢乐。蓝色的幽光又被通明的灯火代替。斗争并没有停止。叙利亚各大城市相继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反法斗争,要求法国撤军、要求祖国独立。在格迪尔、哈勒比等人组织下,当地人民正准备联合大罢市游行。

远征的军人陆续回到家乡。亲人们盼望着法里斯的归来。纳祖姆失去了一条腿。在医院里,他告诉法里斯的父亲:当他们乘坐的装甲舰航行在海上时,遇敌机轰炸扫射,船被炸沉。法里斯受了伤,不知是死是活,当局把他列入失踪者之列。

法里斯意识到儿子已经死去,将儿子的放大照挂在墙上。年老的母亲和兰达忧伤地思念着法里斯。这时,罢市已持续了两周,游行示威此伏彼起。兰达在忧伤中死去,大家悲痛地为她举行葬礼。第二天清晨,游行队伍又拥上街头。哈勒比在前面高举着大旗,法里斯的父亲、萨格尔大妈的儿子、玛丽娅……都走在行列之中。人群汇成巨流,高呼着:“不撤军,毋宁死”的口号,向前挺进!

【作品鉴赏】《蓝灯》是哈纳·米奈的早期作品,也是阿拉伯文学中最早一部力图用社会现实主义方法创作的小说。它不仅表现了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情态,而且着力讴歌他们昂扬的爱国激情和民族精神。小说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塑造了不同阶层的人物群像。活动在二次大战中拉塔基亚海港舞台上的,有渔民、海员、鞋匠、面包师、咖啡馆老板、卖肉商、从良娼妓、穷老太婆、女工、农村少年,也有区长、警察、地主、烟厂老板,还有法国顾问。他们是叙利亚社会的缩影。通过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展现了当时叙利亚社会生活的广阔图景。作者通过众多的丰富多彩的场面,如大杂院的日常生活、咖啡馆中失业者的聚会、办配给卡和争购物品的嘈杂拥挤、面包房前的厮打、烟厂车间女工们一日的劳动、罢市示威游行等,使形形色色的人物活跃在读者面前,自然、生动的对话更烘托出人物鲜明活泼的性格,而一次次波澜壮阔的斗争,则使其中几个主要人物的个性变得更加丰满和完美,如卖肉商哈勒比、法里斯的父亲本来都是一些极普通的小人物,在斗争中逐渐变得高大可敬。哈勒比的勇敢、组织才能、法里斯父亲的沉稳、足智多谋,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在小说中,作者意在表现由于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促进了阿拉伯各国(包括叙利亚)人民民族意识的觉醒(代表人物是法里斯的父亲),而二次大战则导致社会主义思想在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的产生和传播。小说基本是围绕这一主题展开。作品中没有笼罩在多数阿拉伯小说中的浓重的宗教色彩。不仅描写了人民群众与法国殖民占领者的斗争,也表现了他们与地主麦格绥德为代表的封建主义、以烟草公司老板为代表的垄断资本的矛盾。通过革命者格迪尔、法里斯的形象,作者力图赋予城市工人、贫民以某种阶级觉悟,赋予他们对资本主义和封建势力的斗争以阶级斗争的色彩,如法里斯的父亲说:“(地主)麦格绥德不过是树上的一片叶子,要紧的是把这棵树连根拔掉。”有人问:“谁来拔掉这棵树呢?”他回答:“种这棵树的人,我们!”法里斯也意识到“工人有自己的事业”。小说与它前后产生的同类小说如埃及纳·马哈福兹的《梅达格胡同》(1947年)不同,后者虽也着力表现二次大战中开罗街区普通市民生活,塑造了众多性格迥异的人物群像,但重点是从社会角度去表现人生百态、人物关系,《蓝灯》则重点从斗争的角度表现人的意识、人的活动。这是小说的又一特点。

小说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塑造了法里斯这一主人公形象。在此之前,阿拉伯文学中产生过一些回忆录、自传、日记体和书信体小说,但以一个主人公为主线展开故事情节,《蓝灯》则是首创。小说表现了法里斯的成长过程。战争开始,他还是个孩子。通过社会、人生经历,特别是在狱中受到革命者格迪尔的启发和教育,逐步成长为一个具有为民族、阶级利益斗争意识的战士。特别是小说前半部,对法里斯的塑造很有光彩,也很生动、完美,既表现了他的生活历程、意识觉醒,也表现了他与兰达深深的恋情。法里斯后来赴利比亚遇袭,生死不明。结局显得黯淡,对他的形象似乎也有所损伤。这一人物形象一直引起争论。有人认为法里斯是个树不起来的、甚至失败的主人公形象。作者意在把法里斯塑造成一个具有阶级意识的自觉革命者形象,但由于当时叙利亚城市工人阶级的力量十分薄弱(如小说中的烟厂工人),尽管法里斯受到革命者的教育,也受到二次世界大战中在阿拉伯国家传播的社会主义思想影响,但终因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像高尔基《母亲》中巴维尔那样的理想的英雄主人公。在此意义上,小说的描写是客观真实的、也是符合实际的。重要的是小说表现了以法里斯为代表的普通叙利亚人的觉醒。一个人倒下了,更多的人英勇奋进。小说结尾描写持续两周的声势浩大的群众罢市大游行,就是最好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