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吴元成
龙仔
河面上的智慧之花,根插在水的两侧,石头的花瓣,水泥的花瓣,带着风雨的擦痕迎风翘立。它的上面是天空,它的下面是流水,左边是太阳和农民,右边是植物和牲畜。
我已走过许多这样的小桥,现在仍走在桥与桥之间。
桥从力学、数学和汗水中产生,它的结构是物质同时也是一种精神。它以跨越的方式改变事物之间的距离,以沉默而有力的姿态插手历史。它周围的天空画满炊烟,它身边的土地成熟一茬茬庄稼。它担负着乡村和崛起的城市,它们互相钦羡又互相竞争。桥就这样成为关系的纽带,正象我们熟知的爱情和婚姻,或者融为一体,或者日渐分离。关系无处不在,桥无处不在,此岸和彼岸争渡者如云。
我看到许多人拥挤在各种各样的桥上。
我看到许多桥横在国家与国家之间、阶级与阶级之间、人与人之间、好与坏之间、生与死之间……
“桥”的感觉
我常常想,感觉之于诗,之于诗人是非常重要的。几年前,笔者曾在一首题为《天桥》的短诗中写过“这就是桥/它让我们饱受胯下之辱”。今天,当我读到这篇题为《桥》的散文诗,才知感觉之于你我又是多么的不同。其差异也许就在于:我们每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感觉系统,其各自的信息软件拥有极强的排他性。唯有感觉是个性的,诗才具有不可置换的个性。
龙仔自有他对“桥”的感觉。
有此岸与彼岸,有河流与大地,便有桥。称桥为“河面上的智慧之花”足见龙仔的匠心。桥在风雨中摇曳,开“石头的花瓣,水泥的花瓣”。古是桥,今是桥。“它的上面是天空,它的下面是流水”。桥损亘在时空之上,展示给人类的是征服(对隔断、隔膜的征服)、是超然(对风雨雷电、对惊涛骇浪的超然)。第一个想到造桥的人和第一名造桥的工匠是最早的哲学家和革命家。河有此岸与彼岸之分,桥有左与右之别。“左边是太阳和农民,右边是植物和牲畜。”桥运载阳光以及阳光普照的万物,农民、植物和牲畜。谁都可以通过桥获得“通过”,谁都可以通过桥又远离桥,走向远方。
所以作者写道:“我”“现在仍走在桥与桥之间”。人的一生,不可能只过一座桥,只过一条河。桥连结着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
所以作者写道:“关系无处不在,桥无处不在”。
散文诗有高下优劣之分。其原因就在于有为数不少的散文诗人只是停留和满足于对事物一般意义上的描述,缺乏透彻的哲理思考——这种思考带着宗教色彩,甚至带有宿命色彩,因为它与诗人的人生经验和艺术感觉密不可分。而这种感觉是诗人把自己化入世界又复超越而出的艺术自觉性。由直觉而感觉而自觉乃是诗人进步的三级跳。桥,现实中的桥实现了由A到B的跨越;桥,诗人笔下的桥则创造了由A到B到A+B到无限的进步。当然,感觉的穿透力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赞赏诗人对“桥”的这种感觉。文中的桥已经从“物质”升华为“精神”,或者说是“物质”与“精神”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连结着的不仅仅是“我们熟知的爱情和婚姻”,也不仅仅是生命和死亡,也不仅是历史和现实……
“我看到许多人拥挤在各种各样的桥上。”“拥挤感”是当代社会的缩影,桥于是就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剪影。
关于桥,似乎谁都有不同于别人的感觉。让我们感谢这感觉,它也是一座桥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