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希文
倦寻芳春词
卧鸭炉边,翔鸳屏底,正断肠处。烟草风花,妆点春愁无数。贪睡海棠酣晕脸,欹眠杨柳狂飞絮。倚东风,子规叫月,乱莺啼树。
儘游赏、吞花卧酒,握月担风,谁诉离绪?镜里朱颜,还被青春领去。簌簌红飞愁万点,丝丝绿织愁千缕。这光阴,那堪几番风雨!
“卧鸭炉边,翔鸳屏底,正断肠处”,开头三句写主人公所处的环境氛围及心情:在形如卧鸭的香炉边,在绘有飞翔的鸳鸯图案的屏风下,主人公心中非常伤感。作者描绘的环境具有鲜明的闺房特征。“鸭炉”、“鸳屏”本是静止的,但冠以“卧”、“翔”二字后就给人一种生动鲜活的感觉。然后作者以主人公的所见所闻,用“以乐景写哀”的反衬手法表现其“断肠”之情。先写所见:“烟草风花,妆点春愁无数。”点出女子之愁乃“春愁”。“烟草风花”,本是美丽迷人的景色,如今它们“妆点”的不是无限春光,而是“春愁无数”,实际上这是主人公将自己的感情投射到景物上的结果。“贪睡海棠酣晕脸,欹眠杨柳狂飞絮”二句,继续从视觉的角度描绘春天的景象:海棠花盛开,犹如贪睡的美人红润的面容;而柳枝斜摆,风吹满天飞絮,则给人春天即将过去的强烈印象。“狂”字让人感受到风的强大威力。写了所见之后,再写所闻:“倚东风,子规叫月,乱莺啼树。”杜鹃(即子规)鸣声似“不如归去”,听来已令离人不堪,何况又是在月夜啼叫;黄莺巧啭自然美妙,但若乱音杂沓,则更增离人心头的烦恼。于是本来应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如今却只能使主人公倍增其哀。
过片由景入情。“儘游赏、吞花卧酒,握月担风,谁诉离绪?”有花、有酒、有月、有风,真可谓良辰美景,然而所谓“儘游赏”却不是赏心乐事,主人公心头仍然摆不脱离愁别绪的缠绕。“吞”、“卧”、“握”、“担”几个动词用法新颖,表现了主人公无意赏春但为了排遣郁闷却又不得不勉强为之的心理。“谁诉离绪?”一声感叹,透露出极度孤独的感受。满怀离绪却无人可以诉说,只好顾影自怜:“镜里朱颜,还被青春领去。”对着镜子一照,面容已经显得衰老了许多。春天走了,主人公的青春年华也跟着消逝了。“青春”一词,本指春天,后引申指人生中充满活力的年轻时期,这里用其本意。“青春”可将“朱颜”“领去”,想像颇为奇特。“簌簌红飞愁万点,丝丝绿织愁千缕”,回应上片“烟草风花”四句,“红飞”指“风花”、“海棠”,“绿织”指“烟草”、“杨柳”,“万点”、“千缕”正是“无数”的形象表现。“簌簌”句由秦观词“飞红万点愁如海”(《千秋岁》)化出。辛弃疾词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摸鱼儿》),“这光阴,那堪几番风雨”二句,化用辛词句意,直抒胸臆:眼前残存的红花绿草,经不起几番风吹雨打就会面目全非。言外之意是春天的景色即将荡然无存,主人公的青春年华也随之一去不返,这种伤感实在令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