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上尽,清风松下歇。
欲识离人悲,孤台见明月。
别离之际,最易引发人的感情波澜。诗人们为此写下无数“消魂”之什。张融这首抒写离情别绪的诗,乍看上去似平平淡淡,而细味之,个中又有一番浓情深意。
四句诗,有三句写景。“白云”、“清风”、“松”、“明月”,这都是形容六朝隐士们隐居之所的清隽、超绝。如孔稚珪《北山移文》写假隐士驰骛官场后,“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荫,白云谁侣?”这三句不仅仅是自然景物的客观描绘,而且其中寓含了别者与送别者的隐士身分以及隐士风度。
这三句若仅如是讲,就失之为肤论。王夫之云:“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薑斋诗话》)三句写景,而没有一句不是抒写“离人悲”之情。送别故人,不知始于何时,直到傍晚时分,山上白云消尽,山中晚风初定,双方仍依依不舍;但分手在势,终有一别;故人别去,已是明月高悬。诗人在景物描写中,暗含了时间的延续。三句诗还为我们描绘了山中隐士送别的清绝空间。头两句一个“上”字一个“下”字,把空中的白云与地上的苍松联在一起,又以“清风”把二者完整地融为一体。明月高挂,铺银洒玉,山中景物异常明澈、空阔、静谧。这种景物一经第三句点化,送别人的惆怅之情便跃然纸上。三句诗,从时空两方面抒写“离人悲”,前者写离别之难,后者写别后之悲,可谓情景“妙合无垠”。
写景抒情、以景写情可以说是我国古典诗歌的艺术规律,仅如是观,仍失之笼统。从这首送别小诗中,我们可以窥到六朝时与自然合一的人生理想及清俊超脱的人格追求。《南史·谢弘微传》:“次子(谢),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唯当明月’。”白云、清风、苍松、明月在六朝,已不单纯是自然景物,也是当时时代思潮的形象体现。因此,我们说这首诗不仅绘景抒情,而且是写人。作者曾说:“融,天地之逸民也。进不辨贵,退不知贱,兀然造化,忽如草木。”(《南史·张融传》)所以明代张溥称赞他说:“白云清风,孤台明月,想见其人。”(《张长史集题辞》)
这首小诗集绘景、抒情、写人于一身,宁静的景象中深藏感情的起伏,平淡的词语中可见清绝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