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所动,超脱毁誉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
南怀瑾先生在解释时说:孔子说,我对于人,毁誉都不计较,即如说哪个人说某人好,哪个人说某人坏,很难据以定论。我的体验是,不要轻易攻讦人,也不要轻易恭维人。人很容易上恭维的当。但是我总觉得恭维人比较对,只要不过分地恭维人。对于自己要看清楚,没有人不遭遇毁的,而且会遭遇到很多,即使任何一个宗教家,都不能避免毁。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而死,就是因为被人毁。而且越伟大的人物,被毁得越多,所以说“谤随名高”。一个人名气越大,后面毁谤就跟着来了。
对于曾国藩,人们都很崇拜他的善于为人处世。南先生说:其实,他当时所遭遇的环境,毁与誉都是同时并进的。因此他有赠沅浦九北四十一生辰的一首诗说:“左列钟铭右谤书,人间随处有乘除。低头一拜屠羊说,万事浮云过太虚。”这是他们当时的处境,左边放一大堆褒扬令、奖状,右边便有许多难听而攻击性的传单。世间的是非,谁又完全弄得清楚呢!多了这一头,一定少了那一边,加减乘除,算不清那些账。听了谁毁人,谁誉人,自己不要立下断语;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有人攻讦自己或恭维自己,都不去管。假使有人捧人捧得太厉害,这中间一定有个原因。过分的言词,无论是毁是誉,其中一定有原因,有问题。所以毁誉不是衡量人的绝对标准,听的人必须要清楚。孔子说到这里,不禁感叹:现在的人啊,他感叹了这一句,下面没有讲下去,而包含了许多意思。
这许多的意思,让人们自己去思想吧。直到今天,人们对于毁誉,也是莫衷一是,没有定论。看当下社会,人们互相攻击甚至谩骂的有的是,演艺界,甚至文化界,几乎把互相诋毁谩骂当成了一种宣传自己的炒作,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和立场,这个立场就代表着自己的利益和自私的一面,往往是难以突破自我的,所以,说出的话,无论是赞扬还是反对,都难免有失客观,没有私心。也就是说,他的话,只能代表他个人的观点,其实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能说明什么,明白人,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必要为某人某话所左右,失去了头脑的清醒,影响了自己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正如南先生所说,每个人都不可能完全听到好话,也不可能完全听到坏话。有说好的,必然就有说坏的。越是有成就的人,人们对他的议论就越多,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如果都是好的,或者都是坏的,反而不正常了。就像真优秀的人,他的缺点也越突出一样,一个人成就越大,他所遭到的妒忌越多,可能诋毁他的话也会越多。那么,真相在哪里呢?除了事实,只有让时间去证明。所以,真正的聪明人,不计较别人的看法和说法,只听从自己内心的呼唤,只要认定了,就坚定地去做,不去计较别人怎么说,如但丁所说:“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说吧!”只要问心无愧,俯仰无愧于天地,那么,别人的看法和毁誉,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能让我更加发奋精进。
不计较毁誉,当然需要一份内心的坚定,更需要有相当的修养,这份修养来自对世情和人情的了解。一个有阅历的人,看惯了世态炎凉,不想再去过问是非对错;一个看破了人情冷暖的人,对别人的毁誉也无动于衷。他只会听从于自己,自然而然地生活。不患得患失,也不奢望于任何人对自己认可。
一天,一个叫士成绮的人问老子:“听说先生是个圣人,我便不辞路途遥远而来,一心希望能见到你,走了上百天,脚掌上结了厚厚的茧,都不敢停下来休息。但当我看到先生,看上去,你一点不像个圣人。我看老鼠洞里掏出的泥土中,有那么多剩余的食物,你却不去注意一下,这合乎你仁德的理念吗?可见你是乐于享受,贪婪聚财的人啊。”
老子听了,一点也没显示出生气的神色,也不做任何辩解,只是保持沉默。
第二天,士成绮再次见到老子,说:“昨日我的话刺伤了先生,但你一点没生气,我已经有所悔悟,也改变了原来对您的看法,这是为什么呢?”
老子说:“那种巧言辩解,自以为聪明神圣的做法,我自以为早已脱离了这种人的行列。过去,你叫我牛,我就称作牛;你叫我马,我就称作马。如果我不这样,表示出不满而加以反驳反攻,那样,我只会受到更深的侮辱。所以,我只是顺应外物,就这样自然而然。当然,我并不是有意要顺应你而有这种顺其自然,这只是我一贯的做法而已。”
士成绮听了十分惭愧,连连点头,表示佩服不已。
由此可见,老子早已超越了别人对自己的毁誉,所以根本不与之计较,更不必有什么辩解了。因为他最明白越描越黑的道理。面对侮辱和诋毁,真正的智慧,不是反唇相讥,而是保持沉静不动,是一种修养和风度,更是一种最有效的,让他感觉惭愧的策略。没有什么比去挑战,而对方没有反应而感觉到更令人沮丧的了。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吹灰之力,仅用智慧,就把对方击倒。
《庄子·庚桑楚》中说:“砍断了脚的人不图修饰,因为把毁誉置之度外;服役囚徒登上高处不存恐惧,因为已经忘掉了死生。对于谦卑的言语不愿做出回报而忘掉了他人,能够忘掉他人的,就可称作合于自然之理又忘却人道之情的天人。”无论毁誉,都无所谓,而是与天地自然为一体的人,是真正修养高深,拥有智慧的高人。
“灭却心头火,剔起佛前灯。”禅家更是向来崇尚忍辱容忍耐的精神。
有个农家女孩,无缘无故地怀孕了,在父母的苦逼追问下,女孩竟指白隐禅师为其子之父。农夫和家妇怒不可遏,找白隐理论,白隐听完了对方的辱骂,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这样吗?”婴儿降生后即送给了白隐。白隐虽名誉扫地,但并不介意,一味细心照顾孩子。不久,此事真相大白,原来孩子的真正父亲是一个市井之徒。女孩的父母上门向白隐禅师赔礼道歉,称赞他真是一位善良的人。白隐在交回孩子时仍然轻轻说道:“就是这样吗?”
白隐禅师的胸怀和涵养,足令毁谤者自惭形秽。
所以,南先生说:一般对人事的批评,要多方面注意人情世故。你做事情,你的部下,你的朋友,甚至你的敌人,对你也一样。当骂你坏的时候,什么都是坏的,没有好的;当捧你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没有坏的。但是不管捧与骂,都是有问题的。我们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自己要看清楚自己,不要为这些毁誉所动摇,要问自己真正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