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帝王梦·京城之旅·北海·东方有蓬莱
北海位于故宫和景山西北,南与中南海相连。海是蒙语“海子”的简称,是花园的意思。
北海的建筑构思来源于我国古老的神话。相传西王母居瑶池,那里不仅万物尽有,且有长生不死之药。三仙山是传说中神仙栖居的仙岛。《史记·秦始皇本纪》说“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对此,历代帝王都十分向往,于是便按想象中的瑶池三仙山营造自己的离宫别馆。秦始皇就曾经在咸阳“作长池,引渭水,……筑土为蓬莱山”,营建上林苑。汉武帝步武秦皇,苑囿规模更大。此后,隋、唐、宋各朝也都照此办法兴建皇家宫苑。北海按照这一模式,挖湖堆山,以太液池为瑶池、琼华岛上的万寿山为蓬莱仙山、南海瀛台和北海团城为瀛洲和方丈,把神山仙境搬到了人间。
台榭参差金碧里
北海从唐代就开始开挖建设,称海子园。辽代在这里建“瑶屿行宫”,列为皇家苑囿,此后,这里就一直是帝王的离宫别苑。金灭辽后,在这里大兴土木,挖海堆山,营建精美的亭台楼阁。大定十九年(1179),金世宗在这里建大宁宫,修建苑囿,取名西华潭(又名金海),山名琼华岛,并按神话传说中“一池三仙山”的幻境布局构筑。1264年,元世祖忽必烈迁都,他非常喜爱琼华岛,就以此为中心,建大都城。改琼华岛为万寿山(亦名“万岁山”),西华潭为太液池。明代,在团城西侧筑起金鳌玉蝀桥,将太液池一分为二;同时又在太液池南端开挖南海,形成三个水域,开始有了北海、中海、南海的划分。清代在琼华岛上建藏式白塔,改万寿山为白塔山,又环湖建起琳琅满目、嵯峨参差的殿阁楼台,形成一幅金碧山水长卷,使北海成为蓬岛瑶池的人间仙境。
西苑北海的建筑包括琼华岛、太液池和环湖的濠濮间、春雨林塘、先蚕坛、静心斋、西天梵境、快雪堂、五龙亭、小西天等,集宗教建筑、江南园林、仙境风采于一身。
东南的琼华岛金时建有广寒殿,是金代皇家避暑的行宫。广寒本是传说中的月中仙宫名。明代,又在琼华岛上建起仁智、介福、延和三大殿。清顺治八年,顺治听信西藏喇嘛诺门汗的建议,在广寒殿及三大殿的旧址建起喇嘛佛教的舍利白塔和白塔寺,使这座皇家园林,平添了一种宗教的神秘色彩。1742年,乾隆重修时改名永安寺。
从山脚处拾级而上,法轮殿、正觉殿、普安殿,寺宇层层。位于北海北岸的西天梵境原为明代西天禅林喇嘛庙,庙前有两块著名的石碑,左边的刻有全部的金刚经,右边的雕有全部的药师经。它的殿堂包括“大慈真如宝殿”、天王殿和琉璃阁,其中“大慈真如宝殿”全部用楠木建成。西北角的小西天是乾隆为其母孝圣皇太后祝贺八十寿辰所建。前面为一方形亭式建筑(俗称极乐世界),里面设有一座南海普陀山模型,山脚下绘满海水,而山上则是五百多尊泥塑罗汉。极乐世界后面是一座三层琉璃万佛楼。楼壁上布满了密如蜂房的一万个大小佛龛,里面供奉着一万尊纯金的无量寿佛。乾隆把这里布置成“前有普陀山,后有万佛楼”的格局,意思是孝圣皇太后死后可以升到极乐世界永享富贵。
康熙、乾隆曾六下江南,对当地清新秀雅的文人园林颇为喜爱,于是命画家描绘图本,回京后在宫苑内仿造。北海的濠濮间、画舫斋和静心斋即是这些园林的仿作,连它们的名字也多从文人诗词中化借而来。据说濮水是庄周垂钓处,濠濮一般指高人寄身闲居之处。画舫斋则喻示文人学子在宦海中沉浮的茫然。静心斋原名镜清斋,是太子书房,主要建筑有静心斋、抱素书屋和韵琴斋。韵琴斋乃从左思《招隐诗》中“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演化而来;抱素书屋则出自老子的“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其它如画舫斋古柯庭、得性轩则是取陶渊明的“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然而无论是文人园林还是寺庙景观,无不染上了秾丽的宫廷色彩。这里的建筑的大体量、中轴对称、雕梁画栋、覆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黄色琉璃瓦等都显示了皇家的威严与气派。因此西苑北海在糅进江南园林建筑风格的同时,追求自然朴质又绝不舍弃工整的格律,讲究清新素雅但更重雅致典丽。台榭参差,溢彩流金。
一树一峰入画中
北海汲取寺观庙宇、文人园林的建筑艺术,杂以皇家建苑传统,在人间再现出蓬岛瑶池的仙境景观,其构思的新巧、技法的高妙、建筑的富丽堂皇,都令人叹为观止。
中国古代园林建筑重摹仿自然山水,所谓“一池三仙山”的构想,也是对东海沿岸岛屿的摹仿与提高。北海挖湖叠山,以白塔山作为全园的主景,又环湖建起一条回游式的赏景线作为对景,从四面八方都可以欣赏水中的蓬莱仙山。仰观,秀美的白塔和永安寺红墙黄瓦掩映在翠带般的翳郁树木中;俯察,寺宇塔影倒映于潋滟波光里。白塔山上的建筑,因地制宜与周围的山水地形等自然形体取得谐和,云谲波涌,显示出与天地合一的性灵。如琼岛后山,从酣古堂开始转入山洞,又从写妙石室出洞。经过建筑物又入山洞中,再从盘岚精舍出来经环碧楼,从楼上下的飞廊,辗转到嵌岩室。山前又有“一壶天地”通于“延南薰”的洞壑中。长廊云墙随地形高下曲折,流水树木透入院中竞容。乾隆在其御制《塔山四面记》中说:“室之有高下,犹山之有曲折,水之有波澜;故水无波澜而不致清,山无曲折而不致灵,室无高下而不致情。然室不能自为高下,故因山以构室者,其趣恒佳”,可谓道出了个中三昧。
为从白塔山上可以四面观赏到秀美的景致,环太液池修建了许多亭台楼阁作为对景,从而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环湖游览线。站在白塔山上,远瞻湖岸四围,亭榭参差如同一幅慢慢舒卷开来的金碧山水长卷,构成一种动态的连续布局,可谓一树一峰均入画中。滨湖建筑采用分景、障景的手法,组织空间,扩大空间,虚实相生,给观赏者的心理增添了一种空间上的层次感和时间上的流动性。从濠濮间的进口开始漫游,登上爬山廊至崇椒室,经曲廊、云岫堂,曲折北下到濠濮间水榭。由水榭经石板曲桥入峰回路转的山谷,几经开合始达画舫斋。游人在不知不觉间情随景生,景随步异,情景交融,物我合一。此外,东南方向的故宫和景山隐现于蓝天白云下,也遥遥尽入北海画中。引园外之景招景入画,更是突破了有限的空间而臻于无限……。
北海是文人园林与皇家园林、寺庙建筑的结合,在彼此交融渗透的同时,又显示了各自不同的韵致与风骨。历来皇帝是天之子、龙之体,皇家御苑要展示为人君主的至尊至隆。因此皇家园林重象征——建筑中必须要体现君权神授、天人感应、皇权至尊的观念;而文人园林则常常借朴素、清雅以明志,重意境的营造。故郑板桥说:“十笏茅斋,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其地无多,其费亦无多也。而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闷中有伴,非唯我爱竹石,即竹石亦爱我也。彼千金万金造园亭,或游宦四方,终其身不能归享。而吾辈欲游名山大川,又一时不得即往。何如一室小景,有情有味,历久弥新乎!”文人爱竹,因其“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喜梅,因其“香自苦寒”;敬松,是因为“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而“若问松高洁”,则需“待到雪化时”。松竹梅,这岁寒中的三友,寄托了千古文人几多情怀!北海环湖园林小品,吸收江南文人园林的精华,也采用捲棚歇山或悬山顶、硬山顶,青瓦屋面,白色粉墙;梁柱却施用丹粉涂饰,可见帝王毕竟不同于腐儒,“明志”也适可即止,“天上宫阙”,无论如何是“高处不胜寒”,哪里及得上人间的纸醉金迷呢!
花纲折粮石
在北海琼岛的普安殿、正觉殿周围和西岸的见春亭至峦影亭一带,有许多玲珑剔透的假山石,相传为金章宗时破北宋都城汴梁,从艮岳移来的太湖石。
太湖石采自江苏太湖,其石因风浪冲激,产生很多坳坎,姿态奇秀,以瘦、皱、透、漏四个特点,为园林建筑家青睐,江南文人园林多以此堆叠假山,即所谓“聚拳石为山”。北宋徽宗没有子嗣,听方士刘混康说京城(汴梁)东北形势增高,当有多福多男之祥。政和七年,便命户部侍郎孟揆在上清宝箓宫的东面,仿杭州凤凰山的形制,建造山林宫苑,因其在国之艮方,故名艮岳。为建艮岳苑囿,徽宗命在全国收集奇花异石。官吏为讨徽宗欢心,不惜凿河断桥、毁堰拆闸,甚至截用粮纲船和商船。当时运送太湖石和花木的专门船队叫“花石纲”,汴河上下花石船接首连尾,绵延不断。朝廷还在苏州设苏杭应奉局,凡某家某地有一石一花可取,就贴上黄纸封条,称为贡物,责令人户看守。门户太小者运走时拆墙刨屋。甚至江湖不测之渊、高山险峰之颠,指令取石运木,死者无数,直接引发了北宋末年的方腊起义。金破汴梁后,金海陵王为了不耗国资,无偿征调民伕运送太湖石至北京,并规定每运一块,折粮赋若干,因此人们把这些太湖石也称作“折粮石”。运送这些太湖石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比宋代的“花石纲”还要深重。北海北岸快雪堂前乾隆题有“云起”二字的玲珑石,也是北宋汴京的遗物。
仙人承露盘
白塔山北麓山腰间,有一方形高台,上竖一根高达数丈的汉白玉柱,柱身雕满蟠龙花纹,柱顶是一个双手高擎荷花形铜盘的铜人,这个铜盘叫仙人承露盘。
相传汉武帝听信方士之言,在建章宫设承露金盘,接受天上的琼浆玉液。《三辅黄图》就记载“建章有神明台,……武帝造祭仙人处。上有承露盘,有铜仙人舒掌捧铜盘玉杯,以承云表之露。以露和玉屑服之,以求仙道”。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诗序更记载了“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的传说。元初,陕西发现了一个铜人,传说是汉武帝接露水的遗物,忽必烈便命人运至大都,置于琼华岛东侧。明嘉靖帝听道士说,乾方才是天之门,引露必用天门露,这才把仙人承露盘移至乾方的西北山坡,即今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