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札趣谈·黄君坦

信札趣谈·黄君坦

《黄君坦》:黄君坦(1902-1986),名孝平,号甦宇、苏宇,以字行。福建闽县人(今福州)。著名学者、词人。尤擅诗词和骈体文。生前任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诗词研究组组长等。著有《红踯躅庵词剩》《问影轩骈文存》。与张伯驹合编《清词选》等。

“略述诗钟缘起” ——写给张牧石的信

这是君坦先生1982年写给词人张牧石先生的一封长信,信中以大量篇幅记述有关诗钟问题,展现文人间在学术上的沟通与坦诚。

诗钟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诗,也是中国文人的游戏方式。从形式上看,诗钟很像律诗中间的一联,故又叫“两句诗”,因多是七言,故也叫“十四字诗”,福州也有称其为“改诗”的。之所以叫“诗钟”,是因限定在极短的时间内交卷。通常是文人们在一起雅集时,将一个铜钱用线系于竹香上,下承以铜盘,香焚线断,钱落盘中铿然作声,有如钟鸣,以此为构思之限,故名“诗钟”。此举也有师法古人“刻烛赋诗”、“击钵催诗”之意。

诗钟通常分为两大类。一类叫“嵌字格”,即任拈两个平仄不同的字,都限定嵌在两句中的第几字,对成一联。上下句如同作律诗一样,必须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另一类叫“分咏格”,即任拈两件绝不相干的事物为题,每题作一句,两句文字须对仗,组成一联。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天津学人与词家寇梦碧、张牧石、陈机峰三位先生每每促膝于海河岸边,篝灯小饮,借诗钟遣闷。历时既久,积成千首。张伯驹见之,也和作了若干首。其中,分咏、嵌字各体皆备,多有佳句。如嵌字格中有: 嵌“唐水”二字,限嵌于第二字:“宗唐法宋无非滥,范水模山始是奇。”嵌“魂象”二字,限嵌于第六字:“风雷鼓荡精魂出,江海澄清气象开。”嵌“时蓬”二字(魁斗):“时序如飞惊脱箭,生涯靡定叹飘蓬。”嵌“风毛雨雪血”五字(碎锦):“落日烧霞红似血,斜风吹雨细如毛。”嵌“百轩”二字(辘轳):“梅花百炼雪中骨,山色一轩云外眉。”分咏格中有: 分咏“赵飞燕”和“茶”云:“充饥要重团圆意,教舞须轻绰约身。”分咏“扬州”和“刀”云:“欲穷天下三分月,待剪湘中一尺天。”分咏“蚯蚓”和“天”云:“一身结屈原无骨,万物陶甄固有头。”

后来,寇、张诸先生从他们所作钟中选录数百首,附张伯驹先生和作若干首,汇为一集,定名 《七二钟声》,油印后分赠给各地的词友同好。该书寄到君坦先生那里,先生颇为珍惜,遂致函答谢。

诗钟,清嘉道间创于福建,林则徐即喜为之。君坦先生作为福建人,对诗钟缘起和闽派诗钟的特点知之甚明,且每多为之。上世纪50年代,张伯驹先生主持饭后诗钟雅集,专为分咏诗钟,每月一集,每集五题至六题,每题作二联至三联,先七日示题,收稿汇印,聚饮评唱,时有趣致之作,当时黄君坦先生便是一位积极参与者。由于这层原因,君坦先生在信中透露了许多诗钟方面的知识,如“湘粤诸名士别创粤派诗钟,以数典为工”,“闽派诗钟对于实字推敲甚严”,“对于男女典故姓名亦有限制,不能作公母以”,等等。并在此信中 “录旧作咏诗钟诗,略谈闽派诗钟故事”。信最后说,收到张牧石先生寄去的 《七二钟声》 两册,表示: “谢谢! ”“另册已转交平老 (即俞平伯先生)。附上旧作 《诗社述事诗》 数首,略当谈助”,慨叹“丛碧逝世无人作此游戏矣”。

“丛碧”即张伯驹先生。的确,诗钟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但今天的人作起来恐非易事。此诚如张伯驹先生主编的《春游琐谈》所称,诗钟“虽小技,然亦不易工,非失之晦涩,即失之平庸”。

30年光阴荏苒,寇梦碧、张牧石诸先生沽水之畔的诗钟小聚已成魂山梦影。黄君坦先生的这封长信今人多已不好理解,但他们的风雅韵致却如春帆流霞展现于世人面前。诗钟作为一种文人雅趣,爱好者也不妨像玩“灯谜”一样地玩一玩。

黄君坦致张牧石信 (一)

黄君坦致张牧石信 (二)

黄君坦致张牧石信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