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宗朱由检

思宗朱由检 

明天启七年(1627)八月二十二日下午,大明帝国的第十五位君主,年仅23岁的朱由校卧病两个月后 “驾崩” 了。人们看到,一队仪仗由司礼监秉笔太监涂文辅带领出了宫门直奔信王府。不多时,便拥簇着17岁的信王朱由检在一片暮色中踏进了紫禁城。

宫中有些混乱。太监们将信王带到乾清门宽大的迴廊里,悄悄退去。只有从信王府跟去的太监徐应元、曹化淳等人陪在信王身旁。信王默默地坐着,袖子里攥着妻子周妃匆忙中塞给他的几块麦饼。想起周妃惊慌不安的眼神,信王不禁打了个冷战。他觉得这座古老宫殿的巨大阴影里隐藏着某种危险。

朱由检对天命的降临是有些思想准备的。他的父亲虽然生了5个儿子,但长大成人的只有由校和他两个。由校嫔妃成群,却无子嗣。朝野上下皆传说由校的张皇后曾经怀孕,被由校的奶妈客氏给弄掉了。这样,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就是由检了。由校这次病是从六月份开始的,长期荒唐的生活使年轻的由校虚弱不堪,病倒之后便日渐困顿,渐至不起。八月十一日,由校召见了由检。拉着弟弟的手,由校说:“我弟弟将来要成为尧舜一样的君主。”并要求由检好好照顾他的贤惠的嫂子张皇后。明朝有立储的惯例,在没有储君的情况下则遵循兄终弟及的原则,皇位的授受往往依照君主的临终遗嘱,偶尔皇帝突然病故,没有遗嘱,顾命大臣也会按这个原则办事,由检继承皇位是顺理成章的。

年轻的信王担心的是当时实际掌握帝国最高权力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的态度。近日来,京师流传着魏公公将要篡位的谣言。提起由校时期的政治,谁也不能忽视太监魏忠贤和客魏政治集团。

对客魏集团崛起感到不安的是被称为东林党的那部分官僚。杨涟、左光斗等人连篇累牍地上疏弹劾魏忠贤,形成了浩大的声势。然而,魏忠贤靠客氏和由校屡屡化险为夷,未伤一根毫毛。此后,形势对东林党人日趋险恶。那些曾经受东林党人抨击的官员看到魏公公这棵大树不会倒,便纷纷汇于他的门下,魏忠贤由宫中的老大转瞬间也成了外朝的君王,成了整个大明帝国的主宰。靠外朝部分官员的支持,魏忠贤决心清除异己力量坐稳自己的宝座。在肃宁老家多少次饿着肚子躺在麦草堆里做的美梦就要实现了,他不愿丢掉这个机会。魏广徽、霍维华、顾秉谦、崔呈秀等人给魏忠贤送来了黑名单,从天启四年开始,朝廷中展开了残酷的清洗。东林党人及思想倾向东林党者无一幸免。

朱由校后期的天下成了魏家的天下,一些无耻的官员公开呼魏忠贤为九千九百岁,而魏忠贤则将这些官僚安插于重要职位上。一时间,官场上乌烟瘴气、廉耻丧尽。

朱由检虽然只有17岁,但他比他的哥哥要成熟的多,这与他的身世有很大的关系。由检的母亲是一个平民的女儿,入宫后为光宗选侍。由检出生后,父亲就对母亲不好,由检4岁时,母亲便死了。死因据说是性格忧郁、脾气暴虐的父亲殴打所致。由检的记忆中丝毫没有留下母亲的印象,这使他非常痛苦。母亲死后,由检被李选侍抚养长大。李选侍不为光宗所喜,始终没有生育,他将一个女人的爱全部倾注在由检身上。由检长大后,她将其生母的事情告诉了他,由检对李选侍是感恩戴德的。童年的不幸使由检早熟,作为一个王子,他在宫中时也曾与哥哥一起玩耍。哥哥的骄傲、任性由检是非常清楚的。客氏和魏忠贤的擅权乱政由检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此刻,他独自坐在乾清门迥廓内,想着魏忠贤近在咫尺,随时可以象辗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他除掉,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恰在这时,巡夜的太监从这里经过,由检向一个太监要了一把宝剑握在手中,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下意识,是本能的反应,他握着这把剑一直坐到天亮。

由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当阳光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时,宫内已是一片忙碌。文武百官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身着丧服,一批一批地来到乾清宫哭送他们故去的君主。大家都看到了,魏忠贤木然跪在由校灵前,双目浮肿、精神疲惫,精、气、神好象都随着由校升天了。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吩咐内阁礼部准备新君的登极仪注和由校的丧礼。

由检被迎进了文华殿,中午时分,帝国德高望重的贵族、朝廷要员及顺天府尹率领文武百官和军民耆老来到文华殿朝见新君,并恭上《劝进表》。由检懂得要表示逊让,直到 《劝进表》三上,他才表示俯从天下臣民所请,即皇帝之位。三劝进仪式一直持续到太阳平西。由检虽然昨天没有睡觉,中午也没进膳,并不感到疲劳,新君登极的庄严仪式使他精神亢奋。最后,内阁提出了4个年号,供他选择,这4个年号是 “乾圣”、“兴福”、“咸嘉”、“崇祯”。由检沉吟了一下说:“乾圣,乾为天,圣字我可不敢当。兴福,中兴固然好,我怕是不能胜任,咸嘉,咸字右边有一 ‘戈’,现在当务之急是息止干戈,咸嘉不用为好,就用崇祯吧。”

17岁的新君如此饱学,使文武百官感到欣慰。

第二天,天交五鼓,由检便起床,准备莅临登基大典。他首先丧服来到哥哥灵前,祭奠了哥哥。然后,起驾至建极殿,换上衮冕,派遣几位贵族代他去祭告天地、太庙和社稷。又去皇极殿,行告天大礼。礼毕,驾往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最后,分别拜谒了祖父、父亲还活着的妃子以及皇嫂张太后。

天近中午,即位前的所有礼仪进行完毕。祭告天地、社稷的贵族也返回宫内复命,由检驾临皇极殿,正式举行登基典礼。皇极殿金壁辉煌、香烟缭绕,殿外鞭鸣震天,丹陛大乐奏出庄严的乐曲 《飞龙引》。文武百官随着赞礼官宏亮的号令三拜九叩、舞蹈山呼。年轻的信王被庄严、神圣的氛围所包围,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身上产生了一股神奇的、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足以使他治理好祖宗缔造的这个庞大帝国。

朱由检从他哥哥手中接下的是一个烂摊子,一个只保留着强大躯壳的腐朽政权。政治腐败、军事衰弱、经济崩溃、民心思乱、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可以说是当时情况的真实写照。千头万绪,从何做起? 朱由检心里早已有打算,第一个应当解决的是天怒人怨的 “客魏集团”。

我们不知道由检从入宫到即位这三天与魏忠贤见过面没有。估计,这样的大典,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魏忠贤是应该在场的。京城流传的谣言说魏忠贤要自立为帝,还有的说他想把自己的侄子魏良卿立为帝。也有的说,魏忠贤弄了8个大肚子的女人在宫中,托为由校幸御过的宫女,要学吕不韦之术篡夺明朝天下。谣传虽然很多,魏忠贤始终没有篡位的行动却是事实。从他个人当时的实力看,自立为帝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他这个刑余之身,失去了男性特征而造成的严重自卑心理束缚了他的野心。虽然,他可以用权势补偿他精神上的痛苦,但直接做皇帝他不能不再三踌躇。太监做皇帝,千古没有。全国臣民,包括他现在的党羽能否支持他,他心中无数,故而未敢行动。第二,魏忠贤留有后路。信王的心腹太监徐应元是他的密友。徐应元与他同年入宫,太监中称这种关系为“同年”,象外朝士子同榜进士一样。魏忠贤已经在徐应元身上花了不少本钱,他觉得有徐应元在,他完全可以保住目前的地位,用不着挺而走险。魏忠贤打错了算盘,朱由检不是朱由校,时代变了。

朱由检要清除魏忠贤也没那么容易。朝廷中都是魏忠贤的人,他没有一个帮手,操之过急只能逼魏忠贤孤注一掷、狗急跳墙。力量的对比是不利于朱由检的,他要谨慎地、耐心地等待时机。

八月的最后几天和九月份是在紧张而微妙的气氛中度过的。表面上一切如故,实际上,双方暗中在交锋。

魏忠贤照常在皇帝面前值班。八月二十七日,由检问他和王体乾 “立枷”是怎么回事? 立枷是魏忠贤创造的惩处他的反对者的刑具,有150多斤重,戴上者必死。王体乾小心地回答说,立枷是用来处理大奸大恶之人的。由检冷冷地看了一眼魏忠贤说:“虽然是这样,也太残酷了。这不是盛世所宜用的。” 忠贤没有敢答话。

九月一日,魏忠贤提出辞去东厂职务来试探由检的态度,由检没有批准。次日,客氏提出出宫,由检马上表示同意。第二天,天还未明,客氏素服到由校的灵前将她保存的由校的胎发、指甲焚化,痛哭一场,离开了紫禁城,住进由校赐给她的府第里。魏忠贤的主要爪牙王体乾、李永贞照样得到由检的信任,九、十两个月的登极恩赏照样给予他们。只不过,徐应元、曹化淳比魏忠贤更加得意。

朝廷大臣中那些忠贤党羽也心神不定,他们预感到形势将要变化,许多聪明人开始寻找退路。魏党的分化使形势开始明朗。九月十六日,南京通政使杨所修疏奏崔呈秀父丧不奔,夺情视事非制,请放他归籍丁忧守制,由检不允。十月十四日,魏党首恶分子杨维垣疏劾崔呈秀专权乱政。魏忠贤是听信了崔呈秀,被他所误。崔呈秀慌了,要求守制,由检还是不放他走。十月十八日,杨维垣再劾崔呈秀通内,连累了魏忠贤,并颂扬魏忠贤一心为公,矢忠体国。杨维垣疏中还弹劾了其他几个魏党人物,由检继续保持沉默。

十月二十三日,孑立于魏党之外的下级官员也行动了起来。工部主事陆澄源参劾崔呈秀,词连魏忠贤建造生祠问题。由检薄责陆澄源越位擅言,但心里高兴,遂将崔呈秀放归。二十五日,兵部主事钱元慤直接弹劾魏忠贤,言词激烈,天下震动。二十七日,海盐贡生钱嘉徵上疏,将魏忠贤罪行列为十项: 一曰并帝,二曰蔑后,三曰弄兵,四曰无君,五曰无圣,六曰剋剥藩封,七曰滥爵,八曰朘民,九曰掩边功,十曰通关节。呼吁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泄天下之愤。由检拿这本奏章让人读给魏忠贤听,魏忠贤知道事不好,马上以患病为由提出辞去东厂印务。由检令他出宫调理,随后传令将魏忠贤集中在宫中内操的军士解散。

解散了内操,驱逐了客魏,由检开始放手大干,他首先点了几个魏党首要分子的名,下令吏部调查崔呈秀等人的罪行。同时,撤回各镇监军太监。

十一月一日, 由检发布上谕, 公布了魏忠贤的罪行, 宣布本应将魏忠贤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