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废帝刘昱
大明七年(463)正月,湘东王刘彧的卫尉府里,灯火通明,一片喜气洋洋。刘彧的儿子降生了。当这个小生命还在母腹中时,刘彧便命人以《周易》占筮,得一卦为“慧震”,所以孩子出生后小字便是慧震,字为德融。
小慧震从哇哇坠地到呀呀学语,蹒跚学步,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如按常规,他是刘彧的长子,即湘东王世子,待刘彧去世后,将由他袭爵湘东王。然而,就在他3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的堂兄刘子业被弑,父亲刘彧即位称帝。从此,他的命运发生了重大变化。
秦始二年 (466),寻阳王刘子勋等的叛乱被平定后,小慧震正式被立为太子,成了未来的帝位继承人。次年,他改名刘昱。
刘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也是父亲的希望,所以在他五六岁时,便由专人教他读书识字。但他一点不象他的父亲那样好学,反而顽皮异常,厌恶读书。他最爱玩的,就是顺着漆帐竿往上爬,爬到距地一丈多的高处,直玩到兴尽才罢休,主帅对他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的性子任他闹。随着年龄的增长,刘昱学问不见长进,品行却日益恶劣,又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行为乖戾。左右有人违背了他的意愿,他就亲自动手,拳打脚踢一顿,以此为常。其一举一动皆不愿遵从规矩,反爱标新立异,出点怪相。比如坐吧,他就不爱象常人那样规规矩矩地坐着,而常象狗蹲那样光着脚蹲踞。主帅无法,只好向刘彧报告,刘彧生了气,命其母亲对他严加捶训,但效果并不显着。
泰豫元年 (472) 四月,刘彧病亡。年方10岁只知贪玩嬉戏的刘昱继承父位,登极做了皇帝。
刘彧临终时,为年幼的刘昱作了精心安排,由袁粲、褚渊辅政,而事情并非按刘彧的意愿发展。他的宠臣阮佃夫、杨运长、王道隆久居朝中,权势炽手可热,此时仍执掌朝权,货赂公行,袁、褚二人对此无能为力。所以,当时的局势是: 袁、褚是名义上的辅政,阮、王等实揽大权。而这时又有一人跳出来,公开兴兵夺权,这就是刘昱的叔叔桂阳王刘休范。
刘休范是文帝刘义隆的第十八子,自小庸常少知,木讷寡言,为众弟兄所轻视。明帝刘彧末年诛杀兄弟,他因无能而得福,免遭横死。但刘休范本人却无自知之明,小皇帝刘昱即位后,他认为自己处尊亲莫二之位,应入朝为宰辅,谁知却根本没自己的份,不禁愤愤不平,遂起异心,在寻阳 (今江西九江) 秘谋起兵。
公元473年,刘昱改元元徽,大赦。次年五月,刘休范自江州反,大军顺流而下,直指建康,朝廷惶骇。萧道成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率众将破敌解围,杀刘休范及其党羽,天下又太平起来。
刘昱即位之初,内畏太后,外惮诸大臣,不敢放肆游玩,自平刘休范后,开始故态复萌,内外都有点约束不住他了。起初,他还只是在宫中胡闹,自元徽三年 (475)秋以来,便经常出外游玩。他的生母陈太妃不放心,总是乘车跟在后面监督。时间一长,刘昱逐渐放肆起来,太妃也制约不了他了。外出时,他常纵马奔驰,身边只带几个心腹左右,把大队部伍远远抛在后面,有时出去十里、二十里不等,有时入市场游逛,有时跑到营署,每日不是早出晚归,就是夕出晨归。
正当刘昱游兴大浓时,发生了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刘景素造反的事件,刘昱只好暂且忍耐了几日。
刘景素是文帝第七子刘宏的长子,在文帝诸孙中以好学、俭素、礼接士大夫而着称。此时,文帝之子皆已去世,孙子中数他年长,而刘昱又游戏无度,不任社稷,所以朝野皆有意拥他即位。而刘昱的母亲陈太妃一家深怕失去外戚地位,对刘景素是深恶痛绝。阮佃夫、杨运长等从专权朝政出发,也不愿立年长之君,因此挖空心思欲除掉刘景素。
面对阮佃夫等人的威胁,刘景素秘密结交才力之士,又派人频繁往建康探听消息。有人建议趁刘昱独出游走郊野之机,据石头城起兵; 也有人建议说服卫尉萧道成,乘刘昱夜出时将其逮住,然后迎立刘景素,如萧道成不从,就除掉他。对这两条建议,刘景素都未采纳,而是要众人先静观形势变化而后再行。七月,刘景素据京口起兵反,但很快被朝廷大军平定,刘景素被杀。
京口平定之后,刘昱自以为帝位稳固,无有后患,便肆无忌惮地疯玩起来,每日都要出游。他一人纵马驰于前,随从们手执兵器紧跟其后,凡不幸被他们撞上的,不论是行人还是犬马牛驴,皆统统变成矛下鬼。建康城里人心惶惶,商贩们大白天都不敢开门营业,街上行人稀少。人们暗地里叫苦连天,暗骂道:“这哪里还象个皇帝,分明是个扫帚星。”
刘昱的所作所为确实没个皇帝样。他外出时,不愿有羽信部伍追随其后,喜欢单骑率数人奔驰于郊外与大街小巷,其他人怕他发怒,都不敢追他,只好远远站在路边等待。他又常爱自称“刘统”、“李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呢?
“刘统”是自称统治天下;而自称“李将军”就有些其他原因了。原来民间皆传说明帝刘或生理上有毛病,他的几个皇子都是其他王妃怀孕时被他关在宫中,如生了儿子就成了皇子,姬妾则被幽闭。皇子刘准就是刘休范的儿子。这些传说都活灵活现的,不容人不信。但刘昱的生母确是陈太妃,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然而,这里面也有一点曲折:陈太妃当年曾被刘或赐给嬖人李道儿为妾,后来又回到了刘或身边,再后来呢,就生下了刘昱,所以人们都认为刘昱实际上是李道儿的儿子。刘昱对此也有点相信,也并不隐讳,所以常自称 “李将军”。
这位 “李将军”对皇室贵族所鄙视的活计十分精通,锻炼金银、裁衣、制帽这种活,他看一遍就能学会,而且手艺精绝。他过去从未吹过箎,只见他拿起来就吹,吹得还韵味十足,满象那么回事。
还有一些事就干得更令人看不惯了: 在耀灵殿上养几十头驴,平日很庄严的大殿成了驴子们的天堂,在里面抛蹄撒欢鸣叫,闹得不亦乐乎。他所骑的那匹马更受到特殊优待: 养在御床之侧。真正做到了人畜平等。
杀人是刘昱的最大乐趣,一日不杀便闷闷不乐,若有所失。他备有数十根白棓,每一根都起上名字,需要哪根打人就用哪一根。另外,鍼、椎、凿、锯之类凶器也时刻不离左右。谁敢忤旨,马上加以酷刑。元徽五年 (477) 四月,阮佃夫等谋废刘昱,事泄,刘昱收捕阮佃夫一伙全部杀死。六月,有人告发杜幼文、沈勃、孙超之与阮佃夫同谋,刘昱二话不说, 立即亲帅卫士往三家掩捕, 三家人不论大人小孩皆被刳解割, 无一人幸免,其状惨不忍睹。当时沈勃正在依庐居丧,刘昱不等左右卫士赶到,自己就挥刀直冲而入。沈勃知死期已到,祸不能免,气得用手扭住刘昱的耳朵唾骂道: “汝罪踰桀、纣,无日不杀戮无辜!”刘昱大怒,一刀刺中沈勃,鲜血溅了一身。这一天,刘昱杀得特别痛快,回宫后下令大赦。
阮佃夫的亲信张羊逃亡在外,后被捕回,刘昱杀兴大发,不准左右动手,亲自驾车将其轧死。听着张羊的惨叫,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左右也只得随他欢呼,如有一人敢皱一下眉,马上就会遭到杀身之祸。
对于刘昱的种种恶行,王太后非常不满,常以长辈的名义训诫他。因此,刘昱对太后也嫌恶起来。端午节时,太后赐给刘昱一把毛扇,刘昱拿起一看,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嫌毛扇不够华丽,马上吵吵着令太医煮药,欲鸩杀太后。幸亏左右及时劝阻才罢休。
一天中午,刘昱大摇大摆进了领军府,进室一看,不由乐了: 因为天气盛热,萧道成正脱了衣服躺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看着萧道成那一起一伏的大肚皮,刘昱马上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他用手拍醒萧道成,令其立在墙边,然后用笔在萧道成的肚皮上画上箭靶,退后几十步,拉满弓瞄准就要射箭。萧道成见大事不好,忙敛版说道: “老臣无罪。”刘昱的左右王天恩也陪笑说:“领军肚皮大,是射箭的好靶子。要是一箭就把他射死了,以后就无法再射了,不如用骲箭射好。”刘昱听了,点点头,令人换箭。他的箭法还真不错,一箭便正中靶心——萧道成的肚脐眼。他得意洋洋地一把将弓扔在地上,大笑道:“看我的手艺怎样!”
又有一天,刘昱在宫中亲自磨鋋,一边磨一边自言自语: “明日杀萧道成。” 因为萧道成平定桂阳王刘休范后,逐渐掌握了朝政,刘昱虽然年龄不大,亦知忌恨萧道成的威名,想把他杀掉。陈太妃听说后,非常生气,把刘昱狠狠骂了一顿,训斥说:“萧道成有功于国,若杀害他,谁再为汝尽力啊!”别看刘昱凶狂,可也想当个孝子,陈太妃的话他有时还能听得进去,这才打消了杀萧道成的念头。
几次险些遭害,引起了萧道成的忧惧,便与袁粲、褚渊密谋废帝另立。袁粲一听马上反对,而褚渊却默默无语,他的心中早已归向萧道成了。越骑校尉王敬则也暗中投靠萧道成,受萧道成指使,联络刘彧的左右杨玉夫、杨万年等十五人,伺机起事。王敬则每晚穿上黑衣,趴在路上,为萧道成听察刘昱的往来动静。这一切,刘昱全然不知,依然不分昼夜四处游逛。
元徽五年 (477) 七月六日晚,刘昱微服行至领军府门前,左右有人建议: “一府皆眠,为什么不从墙上爬进去?”刘昱答: “我今晚欲到一处游戏,等明晚再说吧。”
七月七日是七夕节,刘昱白天乘露车到台城的来冈,与左右赌谁跳得高,玩得非常开心。晚上,到新安寺偷狗,随后去昙度道人处煮熟,与众人吃肉饮酒,大醉而归。回到仁寿殿,临睡前令杨玉夫为他观察天空,等见到织女渡河时再叫醒他,并气哼哼地说:“看见后马上报告我,若看不见,我就杀了你!”说完,昏然入睡。
杨玉夫坐在院子里观天象,一肚子怨气不知如何发泄。本来刘昱对他挺不错的,近来不知怎么了,一看见他就咬牙切齿说: “明日当杀这小子取肝肺!”弄得杨玉夫惶惶不可终日。今天晚上又摊上这么个鬼差使,弄不好还要掉脑袋! 杨玉夫越想越气,一股恶念从心头升起。他看看周围,只见由于刘昱出入无常,诸閤门皆未关闭,卫士们唯恐遇祸都躲得远远的,没有人敢在眼前侍奉,眼下正是机会,何不动手!他悄悄伙同杨万年,趁刘昱熟睡之机,取下其防身之刀,咬咬牙,一刀捅去。可怜这位年仅15岁的小皇帝,在睡梦中糊哩糊涂就成了刀下鬼。
刘昱死后,萧道成以太后的名义下诏,历数其罪行,特追封为苍梧郡王。葬于丹阳秣陵县郊坛西。史书上称其为苍梧王或后废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