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三湘棹歌·蒸湘》清、近代山水诗|原文|鉴赏|翻译

魏源《三湘棹歌·蒸湘》清、近代山水诗鉴赏

魏源

溪山雨后湘烟起,杨柳愁杀鹭鸥喜。

棹歌一声天地绿,回首浯溪已十里。

雨前方恨湘水平,雨后又嫌湘水奔。

浓如酒更碧如云,熨不能平剪不分。

水复山重行未尽,压来七十二峰影。

篙篙打碎碧玉屏,家家汲得桃花井。

作者于诗题后自注云: “楚水入洞庭者三: 曰蒸湘(按: 即湘江),曰资湘(按:即资水),曰沅湘(按: 即沅江),故有三湘之名。”又说:“予生长三湘(按:作者系湖南邵阳人,资湘流经其故乡),溯洄云水,爰为棹歌(按: 即船歌)三章……寄湖山乡国之思。”作者是中国近代改良主义运动的先驱,与龚自珍齐名。鸦片战争之前,他就有志于改革漕运、水利等方面的弊端,为此曾考察湖南水利资源,遍及三湘;并写下了《三湘棹歌》诸什。此诗为其中第一章题曰《蒸湘》,是描写湘江之水的,意境清新绮丽,堪称诗中有画。诗中的湘水又溶入作者对故乡秀丽山川的赞美之情,并兼寓欲改造湘江水力资源之意。

此诗特地选取雨后水势猛涨时的湘江展开描述,这就更能显示湘水充盈之美及其水力资源的特点。因此诗人落笔即云“溪山雨后湘烟起”,这是描写山溪水涨注入湘江,使湘江显出烟波浩荡、水气迷濛之状。“杨柳愁杀鹭鸥喜”一句出人意料,可谓“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严羽《沧浪诗话》)。杨柳、鹭鸶、江鸥本无所谓“愁”与“喜”,但作者把它们人格化了,显得很有情趣。“杨柳愁杀”是因为淋雨过于湿重,而难以轻扬作婀娜之状; “鹭鸥喜”是因为水势丰盈,更便于嬉水作乐。“愁”是对“喜”的反衬,“喜”则是诗人感情的曲折表现而移之于“鹭鸥”,喜见湘江水力资源之丰富。“棹歌一声天地绿,回首浯溪已十里”两句是写雨后湘江水满不仅映得天地皆一片青绿,春意更浓; 而且船行似箭,仿佛一声船歌的瞬间已飘出十里之远。前一句又给人以是一声船歌唱出了绿色天地的奇妙美感,诗意分外浓郁。“浯(wú吾)溪”是湘水一条支流,源出祁阳县松山。这两句是从唐人柳宗元《渔翁》“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句化出,但意境经过改造,已不是清幽之境,而是充溢着流荡之气的新境界。

如果说上面几句诗基本上是间接写湘江之水,那么下面的诗句则转入直接抒写对湘江之水的审美感受。“雨前方恨湘水平,雨后又嫌湘水奔。”这两句写湘水雨前与雨后变化之大,但诗人遗憾其无雨时水量不足、降雨后水量过大,这其中含有湘江之水利有改革之必要的意思。这两句艺术上比较平淡,但却可以反衬以下几句之奇特,这也是艺术辩证法。湘水在诗人眼中主要是作为审美对象来观照的,因此诗人笔锋饱蘸彩墨描绘其绮丽多彩的审美特征: “浓如酒更碧如云”,形容湘水水质醇美、水色清碧,采用明喻手法别致不俗; “熨不能平剪不分”,描绘湘水波涛起伏、浑然浩荡,采用借喻手法奇妙新颖,把水当作绸缎,故可“熨”可“剪”。这两句写尽湘水本身的多样美。湘水之美还借助于山,当一路行舟山水相映,更见湘江风光之旖旎:“水复山重行未尽,压来七十二峰影。”“水复山重”借用陆游《游山西村》诗“山重水复疑无路” 中语,言湘水两岸山峦重迭、支流纷纭。此句较平,接下一句则奇极: “压来七十二峰影”,意境空阔,宛若丹青妙手渲染出的一幅水墨画。“七十二峰”指衡山的祝融、天柱、回雁等七十二峰。“峰影” 曰“压”很奇警。因雨后“湘水奔”,故惟用“压”字才能显示峰影的凝重之感,亦增添了湘水青碧如墨的色彩感。最后两句更写得神思飞越,意味隽永。“篙篙打碎碧玉屏”句写船在七十二峰侧行进的情景。“碧玉屏”喻秀丽的“七十二峰影”,因倒映在水中故可“打碎”,此景可谓奇绝! 而“家家汲得桃花井”的遐想又把诗的意境拓宽,显出深远之致。“汲”,提取井水; “桃花井”,指井内流进桃花汛的湘水。湘水既“浓如酒”,则 “汲得桃花井”的千家万户该饮而陶醉了! 让湘水造福于故乡百姓乃诗人的高尚理想。诗人热爱故乡山水不仅在于其秀丽,而且在于其哺育了故乡人民,从而使诗的思想境界得到升华

为七古体,写来十分自由。一十二句四句一换韵,结构的转化也很大,迹近于凭意识流动来运笔。比喻之新颖奇妙更增添了湘水之美。内容上虽以赞美湘水为主,但间以“恨”“嫌”之意,亦更见诗人对故乡水热爱之深。在诗人心目中湘水应该改造得更美好,给故乡人民带来更多的益处,这也是此诗不同凡响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