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中《登太华寺大悲阁望滇池》清、近代山水诗鉴赏
李澄中
香台高拥万山平,无数烟云涧下生。
杯底岚光浮太华,檐前秋色挂昆明。
空余战垒悲戎马,似有霜风动石鲸。
我醉欲留归路晚,湖中鸥鹭棹歌声。
太华寺,一名佛严寺,在云南昆明太华山腹。寺中有碧莲室、缥缈楼、思召堂、一碧万顷楼,为清康熙年间所建,又有大悲阁,为明僧铉鉴建造。登楼可以远眺滇池,碧波万顷,尽收眼底,为风光佳胜之地。
这首七言律诗入手擒题。首联描绘太华寺大悲阁所处形势。佛门“香台” 自是切大悲阁,“高拥”与“万山平”形成“高”“平”相较、对比鲜明的反差,显示了一阁兀立、万山苍茫的雄伟气势。自大悲阁俯视,见到的是“无数烟云涧下生”——涧流纵横和云烟缭绕。这两句一取仰角,一取俯角,共同烘托出大悲阁突兀峥嵘、苍茫独立的形象。先声夺人,吐属不凡,颇见绘形取景的卓荦不群以及作者胸中的万千丘壑。
颔联最是全诗警策。从写景的层次看,诗从俯仰的视角收束到“杯底”“檐前”,从宏观和全景的描写转而为微观和特写。精采的是这微观和特写,其摄形取景仍然是全方位和广角度的。诗有副题: “时范公招饮”。于是作者在俯仰眺瞩之余,巧妙地将饮酒与欣赏山光水色扣合在一起,写出了“杯底岚光浮太华,檐前秋色挂昆明”的佳句。“杯底”“檐前”都是事物的细小者; 太华、昆明则是远眺近瞻景物的硕大者。太华山的岚光是那样迷离不居,却浮动于杯底的滟滟酒浆之中,山色空濛,竟于杯酒中无意得之; 昆明城的秋色是那样博大宜人,却隐约于大悲阁檐前一角,只略微显现她那醉人的风采,犹如美人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两句同是即小见大,微观中显宏观,浓缩满山岚光与一城秋色于杯底檐前; 两句又同时写出了山光秋色的流动变幻和朦胧隐微之美,可以触发读者许多美妙的联想。
颈联借景抒情,承上启下。“空余战垒悲戎马,似有霜风动石鲸”,使事用典于不即不离之间。据诗的副题,此诗为康熙年间云贵总督范承勋招饮时作。范承勋始督滇黔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四月(见《清史稿·疆臣年表》),上距清廷最终平定吴三桂的叛乱,攻克昆明不过五年,因此这里的 “空余战垒” 自是有所见而发; “悲戎马” 云云,包含着诗人对这场战争造成社会动荡、生灵涂炭的悲天悯人之意。这两句显然脱胎于杜诗。杜甫《秋兴八首》之七: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汉武帝凿昆明池,治楼船,习水战。据《西京杂记》: “昆明池刻玉石为鲸鱼,每至雷雨常鸣吼,鬐尾皆动。”本诗从上联的昆明城联想到昆明池, 再以昆明池比喻滇池,想象滇池中似亦有“石鲸鳞甲动秋风”。隐隐约约,真真幻幻地笼罩着战争风云,跃动着兵戈楼船。这里的绾合关涉真是一言难尽,运用杜诗溶化无迹。它即景抒怀,虚实相生,融和着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诗语浅近明白,诗意含蓄不露,颇有咀嚼的余味。
“似有霜风动石鲸”一句中已经出现了滇池,于是诗人便借着滇池中悠然自得的鸥鹭和唱晚的渔歌,在尾联中流露出不期荣达,欲赋归去的意愿。他是云贵总督范承勋招饮大悲阁的座上客,或许总督大人对他透露了有所借重之意。“我醉欲留归路晚,湖中鸥鹭棹歌声”便是婉言的辞谢。
这首诗从太华山写到大悲阁再归结到滇池,从前四句写景到五六句即景抒情而最后以述怀作结,却又顺势带出湖中鸥鹭翔游,棹歌欸乃之景,技巧娴熟,圆转自如。诗中有警策的佳句,有巧妙的用典,既现气势,亦显玲珑,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