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周南》
南有乔木, 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 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 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 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 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 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本诗是一首恋歌,古今无异辞。经学家虽蓄意附会,但仍不能掩其主旨。今人余冠英说:“这是男子求偶失望的诗。”(《诗经选》)将此诗的题旨揭示得更明白。
全诗凡三章。第一章以“南有乔木,不可休思”起兴,开头便象征性地揭开了这次男主人公求爱难得、求偶难成的序幕。有“乔木”而“不可休”还不是真正的痛苦所在,真正的痛苦乃是有“游女”而“不可求”。所以下面紧接着“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作者就明白直接地道出了造成自己痛苦的真正原因。汉之“游女”对于诗人来说,无疑是贤惠而又美丽的,常言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越是不可得,则情感映象中越发觉其美不可言;越觉其美,则现实中越是可望而不可即。“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那简直就好比汉水一样宽不可泳,象江水一样长不可绕,求偶的希望就是这样虚幻和渺茫。
求偶无望并没有彻底摧毁男主人公继续追求的决心,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理想他却要在想象中实现。所以诗的第二章一开始,诗人便绕过现实中遇到的难题,以假定的现实为前提,而继续描绘自己美妙的理想。“翘翘错薪,言刈其楚”,杂草错综,只有荆条是我欲“刈”之物,这无疑具有某种象征意味。但是,男主人公的想象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进一步展开他的理想设计。于是,“游女”作为新娘已经嫁到自己家中,喂马的秣食都已为新娘准备得停停当当。然而,想象终非现实,当想象的双翼一旦由空中落到地下,那现实的残酷则又猛烈地击打着男主人公的心。于是“汉广”、“江永”、“不可泳”、“不可方”的艰难,又把自己和那贤淑美丽的“游女”无情地隔开了,所剩下的只有求之不得的深深咏叹。
诗人的理想一次又一次被现实击碎,但又一次又一次在难堪的现实中诞生。在诗的第三章里,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理想再次拨动了诗人那颗痴诚不渝的心。“翘翘错薪,言刈其蒌”,诗人在错薪中又一次独钟于蒌蒿,并进一步作了美妙的设计:“之子于归,言秣其驹。”“之子于归”无疑表明诗人对自己钟情的“游女”归宿的期待,但由第二章的“言秣其马”到这一章的“言秣其驹”,这由“马”到“驹”的变化,恐怕也并非没有深意存焉。如果我们把这一变化理解为这是男主人公一厢情愿地对未来家庭生活的进一步构思,那恐怕不失为一种近于事理的推测。但这种美妙的精神幻想和漫游并未维持多久,理想和现实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当诗人从幻想回到现实之后,惆怅和忧伤又笼罩了整个身心,“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全诗就在男主人公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尽忧思中结束。
人生有许多机遇往往因种种原因而失去,也常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理想似垂手可得,但一生锲而不舍却终未得到。后者恰是《汉广》给我们的启示,它表达了一种难以言状的、一向被人忽略了的人类情感。
本诗在艺术表现上有两个特点:第一,全诗用比喻和暗示来表达难言的微妙情感,“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是比喻,“翘翘错薪,言刈其楚”、“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也是比喻;而汉广“不可泳”,江永“不可方”又是暗示,本诗的比喻和暗示在表达情感上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第二,运用重复表现手法,使感情更加凝重和深沉。诗凡三章,每章都以“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结尾,反复强调,反复加深,就使诗中的情感表达更富有深度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