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孙原湘·吴中》原文赏析
梧宫梧叶响萧萧,王醉王醒暮复朝。敌国已深尝胆恨,倾城只觉捧心娇。非关鸟喙能为沼,谁遣鸱夷怒作潮。父夺江山儿断送,九原都愧见王僚。
吴中即今之江苏省苏州市,是春秋时吴国的都城所在地。这是一首咏史诗。诗人借人人悉知的三件事——勾践卧薪尝胆,夫差贪恋女色,杀害忠良,揭示了吴国灭亡的本质,虽往者之恨,亦来者之鉴。
“梧宫梧叶”,既是写景,又是化典。任昉《述异记》:“梧桐园在吴,夫差旧园池也。一名琴川,在句容县。古乐府云:‘梧宫秋,吴王愁’是也。”诗人来到当年吴国首都,但见秋风瑟瑟,梧叶萧萧,于是他触景生情,想起了吴宫当日的情景:秋天来了,吴王宫中梧叶萧萧作响,一派凄凉景象。而夫差却荒于国事,醉心女色,朝朝暮暮,醒而复醉。“王醉王醒”乃偏义复指,即单指一个“醉”字。起势由景人情,既有浓郁的诗味,又极富意蕴。用秋风萧瑟,梧叶凋落,暗示王朝已临末日,而吴王却沉溺于女色之中,岂不令人悲叹!
第二联便就吴国衰败的具体史实运笔。公元前522年,楚人伍员(字子胥),因父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所杀,伍员逃往吴国,帮助阖闾杀掉暴虐无道的吴王僚,使吴国强大起来。公元前506年,一度惨败强楚。公元前494年,阖闾的儿子吴王夫差在会稽山击败越王勾践,勾践请和,夫差许和退兵。返国后,夫差“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皆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女(汝)忘会稽之耻邪?”“敌国已深尝胆恨”即指此。为了消灭吴国,勾践用大夫范蠡什,献美人西施予吴,夫差深爱之,可谓“三千宠爱在一身”。他朝日游乐,不理国事。倾城,指西施,她是我国古代的著名美人,苏轼曾借她比喻西子湖“淡妆浓抹总相宜”。“捧心娇”典出《庄子·天运》:“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黄庭坚所谓“今代捧心学,取笑于东施”,即俏此。此联意在说明:勾践正卧薪尝胆,深怀会稽之耻,而夫差却整天与西施寻欢作乐,沉醉在西施那“轻颦浅笑娇无奈”的风韵之中,忘了国之将亡、危在眉睫的现实。“已深”、“只觉”,对比鲜明,讽刺强烈,鞭辟入里。
第三联“非关鸟喙能为沼,谁遣鸱夷怒作潮”承上而来,一针见血地指出吴国灭亡的实质,不是因为勾践生相能灭吴,而是夫差不听忠谏,杀害忠臣,自取灭亡。《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 “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为沼,即废为池沼。《左传·哀公元年》载伍员劝阻夫差接受勾践求和,夫差不听,伍员 “退而告人曰: ‘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公元前484年,吴与鲁在艾陵打败齐军,伍员反对攻齐,夫差怒而赐剑,伍员自杀。相传,员死后夫差命人用皮囊 (鸱夷)盛之,浮尸于大江之上。后越进兵攻吴,大江泛潮,越兵不能竞渡。那么是“谁”遣鸱夷怒作潮的呢?是吴王。吴国一度用伍员为相,孙武为将,强盛一时,但虽有贤臣良将,而无圣德明君,故很快被越国打败。面对当时白莲教徒纷纷揭竿而起的现实,诗人来到吴中,难道没有触景生情,借古鉴今之意么?“非关”“谁遣”,判断斩钉截铁,诘责十分有力,揭示吴国灭亡的本质一针见血。
最后一联说吴王阖闾从吴王僚手中夺得江山,仅短短41年 (公元前514—前473),就被夫差所断送。诗人代人设想,说夫差死到阴间也愧见败在他父亲手下的吴王僚。九原,指坟地,此指 (夫差死到) 阴间。这一联,上句纯叙事,下句纯议论。批评中肯,指责有力。“都愧”一词,把诗人心中的愤激之情揭示无遗。
咏史诗自汉以降,多不胜数,到了唐代盛极一时。因此,要写出新意,使咏史诗不至成为历史的记实文字,而要成为形象化的艺术品,则是十分困难的。孙原湘在揭露和鞭挞之中,却把这首诗写得意象鲜明,耐人寻味。除首句的写景外,即使在叙事议论中的 “王醉王醒”、“尝胆恨”、“捧心娇”、“鸟喙”、“鸱夷”、“怒作潮”等等,也都包含了鲜明的意象。全诗熔写景、叙事、议论于一炉,显得沉着冷峻,痛快淋漓,体现了诗人主张要以 “性情”为“诗歌之主宰” 的创作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