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柔·谒金门》原文赏析
寄汉槎兄塞外
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啼断子规无气力,欲归归未得。
这是女词人寄给她远戍宁古塔的哥哥吴兆骞的一首词,当与顾贞观的《金缕曲·寄吴汉槎宁古塔》和吴兆骞的《念奴娇·家信至有感》等词对照来读,以进一步了解远戍塞外的艰苦生活——目所见的是“白苇烧残,黄榆吹落”的荒凉景色,心所萦系的是“母老家贫子幼”的穷苦境况——从而更好地领会这首词的痛苦的感情和深沉的忆念。
词以含蓄为佳,而这首词一开始便以诘问的语气,把谴责的矛头直指制造这宗文字狱的清代统治者; 词家多以景寓情,而这首词一开始便作绝妙的坦诚的情语,这是它不同凡响的地方。“情恻恻,谁遣雁行南北?”写兄妹的被迫分离,各自南北。它以突兀的笔势,写真挚的情语,开端便擒住题旨,这是刘熙载所倡导的以“顿入” (《艺概·词曲概》)开端的艺术手法。“恻恻”,形容悲伤;“雁行”,比喻兄妹。是熔铸杜甫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梦李白》)和七岁女子“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送兄》) 的语意入词的。有如着盐于水,视之无形,品之有味。“惨淡云迷关塞黑,那知春草色。”极写塞外的荒凉,言那里只有惨淡的愁云,笼罩关塞,那还有“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的明媚春光呢?这也是剪裁杜甫“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梦李白》)和江淹“春草碧色,春水绿波” (《别赋》)的句意,以古人之俊语,表达一种复杂的感情,使读者产生更加广阔而丰富的联想。这是词的前结,似住而未住,似断而复续,使下片的词意,在它的基础上,有着充分的开拓余地。
“细雨花飞绣陌,又是去年寒食”二句,是过片,与上片的词意藕断丝连,承上启下。意思是说,又是寒食了,江南的广大原野,早已繁花似绣,细雨如酥,塞北的风光该怎样呢?去年寒食,其兄尚未被祸,兄妹尚在江南聚首。这里是明写江南,暗写塞北,既以江南之明媚春光对比塞北之荒凉关隘,又使北国之戍与南归无望的意脉相连,更与上片的“那知春草色”遥相呼应,一石三鸟,极见经营的工力。前人云: “吞吐之妙,全在换头煞尾” (《宋四家词选序论》),从这首词的过片中,我们可以得到很好的启发。“啼断子规”两句,是以情结尾,妙在言虽止而意无尽。子规,又名杜宇、杜鹃,叫声听起来象“不如归去”,故历来的诗人多用它的啼声来寄寓离愁别恨。王维的“别后同明月,君应听子规” (《送杨长史赴梁州》),杜甫的“客愁那听此,故作傍人低” (《子规》),张炎的“莫开帘,怕见花飞,怕听啼鹃” (《高阳台》) ,都是说子规的啼声充满了哀怨,教羁旅在外的游子不忍听、不愿听。这里是说她也象子规一样,有气无力地叫着“不如归去”,而她的哥哥却是“欲归归未得”,怎么不令人魂消肠断呢? “盼乌头马角终相救”,这是顾贞观表白的决心,是友谊的体现; “啼断子规无气力”,这是吴文柔倾诉的心声,是骨肉的深情。两者貌异而心同,语殊而情一,其爱之至,情之真,无可奈何之心态,宛然在目。情深意远,含思无穷,荡漾着葱茏的诗意、动人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