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文钞《徐孺子祠堂记》原文全文

徐孺子祠堂记

汉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坏。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励,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殁,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愤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趋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强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巡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盖其力也。

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琼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盖忘己以为人,与独善于隐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怀禄之臣远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皇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称颜回:“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孺子姓徐名稚,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图记》:“章水北经南昌城,西历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历南塘,其东为东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号孺子台。吴嘉禾中,太守徐熙于孺子墓隧种松,太守谢景于墓侧立碑。晋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贤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时,谓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尝为孺子宅,又尝为台也。予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处结茅为堂,图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宾属拜焉。汉至今且千岁,富贵湮灭者不可称数。孺子不出闾巷,独称思至今。则世之欲以智力取胜者,非惑欤?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德,故并采其出处之意为记焉。

唐荆川曰: 此篇三段。第一段叙党锢诸贤及孺子事,第二段比论二事,第三段叙作亭。

茅鹿门曰: 推汉之以亡为存,归功于孺子辈,论有本末。

张孝先曰: 东汉气节最盛,然党锢之祸,诸贤亦未免有过举。朱子云:无益而有害,何苦委身以犯其锋?彼未仕者亦奚以为也?孺子诚高于人一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