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遵宪·山歌》爱情诗词原文与赏析
催人出门鸡乱啼。送人离别水东西。
挽水西流想无法,从今不养五更鸡。
黄遵宪的家乡广东嘉应州(今梅县)是著名的山歌之乡,当地山歌多是青年男女倾吐爱慕之情的心声。由于自幼耳濡目染,黄遵宪对家乡的山歌极为喜爱,晚年于伦敦驻英使馆参赞任上整理旧作时,特意精心拟写《山歌》十五首以寄托思乡之情。《人境庐诗草》刊本今存九首,这里选录的是第四首。
《山歌》组诗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各首诗辗转相联,以少女的口吻,细腻传神的刻画了女孩家在恋爱中的各种心境。如其一写忆郎不见的痴心,其二写愿与情郎长相厮守的意念,其三写不得不分别的惆怅,其五则写接到情郎书信的娇嗔……联系前后几首诗,可知本诗写的是对离别情境的追怀与感伤。
离别确实令人伤感,尤其是恋人之间的离别最让人难以忍受,屈原将此看作人间最大的悲哀,曾发出“悲莫悲兮生别离”(《九歌·少司命》)的叹息。本诗寓离情于流水,迁别恨于晨鸡,将女主人公的感伤抒发得淋漓尽致。
诗中的精妙喻写,乍读纯系写实。送行时,人们常常于山前水边分手,流水的去而不返,自然会使人联想到离别的万般无奈;黎明报晓的晨鸡,则常常惊扰情人的好梦,为了能与心上人多团聚一会儿,恨不得听不见鸡鸣也是极其自然的心理。诗中所写,全是日常生活中的实境真情,读来亲切朴实,似乎是从生活经验中直接提炼出来的。其实,寄意流水与迁恨晨鸡这两种意象均有出处。汉乐府民歌《白头吟》早已有寓离情于流水的描写:“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南朝民歌《读曲歌》也早已有迁别恨于晨鸡的抒发:“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愿得连冥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山歌》的绝妙之处,不仅在于将这两种意象巧妙地融为一体,而且通过这两种意象的有机组合,将无奈的心绪与强烈的欲求渲染得更加浓炽。流水既无法挽回,那就只好不再喂养报晓的晨鸡了;听不到“五更鸡”的啼鸣,分别的时刻不就可以宕后一些了吗? 诗中这两种意象的抒写,构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表无奈,一诉欲求,前者被动,后者主动,但都突出了一个主调——不愿与情人离别。这当然比单从一个角度抒写更加深挚动人,人物的心理活动也因此表现得更加丰富细密。
此诗的成功,明显得益于民间文学的滋养,既有家乡山歌的熏陶,也有古代民歌的哺育。黄遵宪对于民间文艺家深为叹服,《山歌》题记云:“十五国风妙绝古今,正以妇人女子矢口而成,使学士大夫操笔为之,反不能尔。以人籁易为,天籁难学也。”作为自觉学习民间文学的产物,此诗确有“天籁”之美。诗作感情真挚婉曲,构思精妙蕴藉,语言清丽自然,用典不着痕迹,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