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逸《德祐二年岁旦二首》爱国诗词鉴赏

作者: 余清逸

力不胜于胆, 逢人空泪垂!

一心中国梦, 万古下泉诗;

日近望犹见, 天高问岂知?

朝朝向南拜, 愿睹汉旌旗。

有怀长不释, 一语一酸辛!

此地暂胡马, 终身只宋民;

读书成底事, 报国是何人?

耻见干戈里, 荒城梅又春。

郑思肖

德祐二年(1276)三月,宋恭帝降元,帝及全、谢二太后被俘,宋亡。岁旦为农历正月初一,是我国人民历来最隆重的节日。诗人就是在隆重的节日,写了这组诗,感叹国家衰亡,痛惜朝廷腐败无能。第一首阐述内心的痛苦,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力,故“逢人空泪垂”,是内心的悲哀,也是自责。心里想着的,是中国要光复,大好河山,不能长期沦于敌手,“一心中国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故虽在睡梦之中亦时时铭记。南宋小朝廷亲小人,远贤臣,政治腐败,军备不修,虽人心思治,要求反击入侵者,由于朝廷失策,致使敌人长驱直入,因而以《诗经·曹风·下泉》为喻:《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忧而思明主贤伯也。诗人以高度的爱国热情,也希望有明王贤伯治理国家,国泰民安。毕竟要面对现实:“日近望犹见”,以日喻当时皇帝,就在临安(今杭州),距苏州不远,苏州已沦入敌手,祖国天高地广,其他地方如何?明王贤伯何在?“天高问岂知?”仰首问天天不语,而忧国拳拳之忱,每天早晨都向南虔诚顶礼膜拜,衷心希望“愿睹汉旌旗。”汉,是以汉代宋,(唐人也惯以汉代唐,如“空见葡蔔入汉家,”“汉皇重色思倾国”等。)朝廷太不争气了,卢熊《苏州府志·郑所南》:“遇岁时伏腊,辄野哭南向拜。”拜,是希望匡复,希望实现自己的“愿”,一个愿字,道出几多心酸!几多苦楚!“愿”一直未成现实,一次又一次边哭边在野外南向拜,野外无人,高声哭诉,声音哭哑了,年年如是,朝朝如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泪,流干了;愿,落空了;深深痛惜“南宋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第二首阐发大片国土沦丧,深深刻在胸怀的悲哀,常久不释,只要一想到一提到就酸辛流泪,“逢人空泪垂,”空字是自责,自己未能投入抗击侵略者的行列,也是对朝廷感到失望之情的流露,何时才能收复国土?此地是诗人客居地苏州,已经在敌人铁蹄蹂躏之下,不是祖国的国土了。由于诗人执着的爱国热情,仍对收复国土充满信心,苏州是自己客居地,虽被敌人侵占,但不会长久,“此地暂胡马,”敌人的占领,只有暂时而已,必然要被赶出去,国土终究是宋土,自己的终身也只是宋民,决不奴颜事敌。“读书成底事?”再次责备自己,书生回天无力,白白读书,何用?希望报国志士快快出来,政治家不出樽俎之间,决胜千里之外;军事家战必胜,攻必克;十万大军战袍红,尽是胡马豺狼血。“报国是何人?”贤王贤伯快快出来收复大好河山,现在,客居地苏州,被敌人烧、杀、掳、掠,但是敌人并没有征服我们,抗敌的干戈未息,虽是“耻见”,一次次败北,这是朝廷无能,百姓大失所望,抗敌仍在“干戈里”继续。亲见苏州已变“荒城”,亲眼看到只有梅花仍在,“荒城梅又春”,深感羞辱,自己未能奋力杀敌,春天又到了,而且是“又春”,这是大自然的又春,复国的春意盎然的又春,当不远矣。

组诗第一首抒发赤子热肠,以“泪垂”二字贯穿全诗,再三泪垂,为衷心渴望“中国梦”实现而泪垂;为“思明王贤伯”而泪垂;为“愿睹汉旌旗”而泪垂。“一心中国梦,万古下泉诗。”对仗工稳,声韵铿锵,以历史上《诗经·曹风·下泉》为前车之鉴,娓娓真诚地而又是严厉地告诫南宋王朝。思想性艺术性融为一体,达极高之境。第二首抒发赤子感慨,以“酸辛”二字贯穿全诗,一而再,再而三酸辛,为“暂胡马”而酸辛,为“报国何人”而酸辛,为“荒城”而酸辛。“此地暂胡马,终身只宋民。”对仗、音韵、旋律,不能移易一字。“暂”字充满希望,是对“胡马”的判决书,卑视猖狂暂时的敌人,只不过是水泡皂沫而已,很快就要被消灭。“只”字敞开心扉,大义凛然,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向敌人屈膝。

这一组诗,日日夜夜喟叹国势衰落,大宋将亡,热切希望收复失地,振兴国家,自惭报国未尽到责任,心情沉痛,同时又表达了抗敌必胜之信心和决心,其存君兴国之志,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宜乎作者和泪而作,读者和泪而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