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川历历汉阳树　春草萋萋鹦鹉洲

【本书体例】

【原文】：

黄鹤楼

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 …………………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原文作者】：崔颢

【原文出处】：

——《全唐诗》卷一百三十，中华书局1979年版1329页。按：第一句“白云”一作“黄鹤”。第二句“此”一作“兹”，“余”一作“留”。第五句“树”一作“戍”。第六句“春”一作“芳”，“萋萋”一作“青青”。第七句“是”一作“在”。

【诗话】：

1466 《该闻录》云：“唐崔颢《题武昌黄鹤楼》诗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李太白负大名，尚曰：‘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欲拟之较胜负，乃作《金陵登凤凰台》诗。”苕溪渔隐曰：“太白《登凤凰台》诗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

1467 《江下辨疑》云：“州之有楼，著称于江湖之间，如江之庾公，岳之岳阳，鄂之黄鹤是也。然则黄鹤多以为费祎升仙之地，故永泰初，阎伯理为之记曰：‘州城西南隅有黄鹤楼者，《图经》云，费讳登仙，驾黄鹤，返憩于此，遂以名楼。事列《神仙》之传，亦存《述异》之志。’予按《蜀志》，费祎为魏绛人郭循所害，则祎固不得其终，安有驾鹤而憩此者也。梁任昉《述异记》曰：‘荀瓖字叔伟，潜栖却粒，尝车游，憩江夏黄鹤楼上，望西南有物，飘然降自霄汉，俄顷已至，乃驾鹤之仙也。鹤止户侧，仙者就席，羽衣红裳，宾主欢对，已而辞去，跨鹤腾空，眇然而灭。’虽然，昉有是说，而亦未尝言祎也，不知伯理何以为据?州城之东十里许，其最高耸而秀者，是为黄鹤山。祥府中所修《图经》，称《方舆记》云：‘昔有仙人驾黄鹤于此山，因以为名。’今自楼以西可六七步，有矶焉，即庾子山赋所谓‘落帆黄鹤之浦’也。故魏彦渊注引《荆州记》曰：‘江夏郡西大江有黄鹤矶，后人建楼，既俯矶上，故不更别名耳。’”苕溪渔隐曰：“崔颢题《黄鹤楼》诗，亦以为费祎升仙之地，承袭谬误，不复改正，故其诗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东坡因李公择求黄鹤楼诗，以旧记所闻于冯当世者，与《江夏辨疑》全异，故录于后，云：‘黄鹤楼前月满川，抱关老卒饥不眠，夜闻三人笑语言，羽衣着屐响空山。非鬼非人意其仙，石扉三扣声清园，洞中铿鈜落门关，缥缈入石如飞烟，鸡鸣月落风驭还，迎拜稽首愿执鞭。汝非其人骨腥羶，黄金乞得重莫肩，持归包裹弊席氈，夜穿茅屋光射天。闾里来观已变迁，似石非石铅非铅，或取而有众忿喧，讼归有司今几年，无功暴得喜欲颠，神人戏汝真可怜。愿君为考然不然，此语可信冯公传。’”(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七)

1468 《江夏辨疑》云：“大江过江夏郡之西，稍北，既受汉水而汇为大弯，郡人传以为烟波江，其旁之村曰烟波村，今属汉阳县。按郦元注《水经》，最为详洽，而求所谓烟波江者，竟无其说，岂江之名得于善长注《图经》之后邪?余谓《图经》多载俚俗所传之事，而求之亦无是说也。独唐人崔颢《黄鹤楼》诗云：“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是直晚景所寓者如此而已，岂复别有江邪?”(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十七)

1469 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宋严羽《沧浪诗话》，《历代诗话》本)

1470 崔颢《黄鹤楼》诗，题下自注云：“黄鹤，乃人名也。”其诗云：“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云乘白云，则非乘鹤矣。《图经》载费文祎登仙驾鹤于此，《齐谐志》载仙人子安乘黄鹤过此，皆因黄鹤而为之说者，当以颢之自注为正。张南轩辨费文祎事妄，谓黄鹤以山得名，或者山因人而名之欤?李邕《岳麓寺碑》，题江夏黄仙鹤刻，邕书好自刻之，此固邕寓名，然亦可见相传之旧矣。(元吴师道《吴礼部诗话》，《历代诗话续编》本)

1471 崔郎中作《黄鹤楼》诗，青莲短气。后题《凤凰台》，古今目为劲敌，识者谓前六句不能当，结语深悲慷慨，差足胜耳。然余意更有不然，无论中二联不能及，即结语亦大有辨。言诗须道兴比赋，如“日暮乡关”，兴而赋也，“浮云”“蔽日”，比而赋也，以此思之，“使人愁”三字虽同，孰为当乎?“日暮乡关”，“烟波江上”，本无指著，登临者自生愁耳。故曰：“使人愁”，烟波使之愁也。“浮云”“蔽日”，“长安不见”，逐客自应愁，宁须使之?青莲才情，标映万载，宁以予言重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窃以为此诗不逮，非一端也。如有罪我者，则不敢辞。(明王世懋《艺圃撷余》，《历代诗话》本)

1472 宋严沧浪取崔颢《黄鹤楼》诗为唐人七言律第一。近日何仲默、薛君采取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一首为第一。二诗未易优劣。或以问予，予曰：“崔诗赋体多，沈诗比兴多。以画家法论之，沈诗披麻皴，崔诗大斧劈皴也。”(明杨慎《升庵诗话》卷十，《历代诗话续编》本)

1473 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六言律压卷。二诗固甚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沈末句是齐梁乐府语，崔起法是盛唐歌行语。如织官锦间一尺绣，锦则锦矣，如全幅何?(明王世贞《艺苑卮言》卷四，《历代诗话续编》本)

注：沈佺期《独不见》见话0294注。

1474 芮挺章编《国秀》，以李峤“月宇临丹地”⁽¹⁾为第一。王介甫编唐诗，以玄宗“飞盖入秦中”⁽²⁾为第一。严沧浪论七言，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杨用修编《唐绝》，以王昌龄“秦时明月”⁽³⁾为第一。然五言律又有主“独有宦游人”⁽⁴⁾者，七言律又有主“卢家少妇”⁽⁵⁾者，绝句又有主“蒲桃美酒”⁽⁶⁾者，排律又有主王维《送僧归日本》⁽⁷⁾者。俱在甲乙间，学者当自具眼。(明胡应麟《诗薮》外编卷四)

1475 《黄鹤楼》、“郁金堂”，皆顺流直下，故世共推之。然二作兴会适超，而体裁未密；丰神故美，而结撰非艰。若“风急天高”⁽⁸⁾，则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而实一意贯串，一气呵成。骤读之，首尾若未尝有对者，胸腹若无意于对者；细绎之，则锱铢钧两，毫发不差，而建瓴走坂之势，如百川东注于尾间之窟。至用句用字，又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真旷代之作也。然非初学士所当究心，亦匪浅识所能共赏。此篇结句似微弱者，第前六句既极飞扬震动，复作峭快，恐未合张弛之宜，或转入别调，反更为全首之累。只如此软冷收之，而无限悲凉之意，溢于言外，似未为不称也。“昆明池水”⁽⁹⁾虽极精工，然前六句力量皆微减，一结甚奇，竟似有意凑砌而成。益见此超绝云。(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

1476 结句则杜审言“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¹⁰⁾，沈全期“两地江山万余里，何时重谒圣明君”⁽¹¹⁾，崔颢“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王维“玉靶宝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¹²⁾，高适“圣代只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踟躇”⁽¹³⁾，岑参“莫向他乡怨离别，知君到处有逢迎”⁽¹⁴⁾，刘长卿“白马翩翩春草绿，邵陵西去猎平原”⁽¹⁵⁾，姚合“谁得似君将雨露，海东万里洒扶桑”⁽¹⁶⁾，大率唐人诗主神韵，不主气格，故结句率弱者多。惟老杜不尔，如“醉把茱萸仔细看”⁽¹⁷⁾之类，极为深厚浑雄。然风格亦与盛唐稍异，间有滥觞宋人者，“出师未捷身先死”⁽¹⁸⁾之类是也。(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

1477 沈云卿《龙池乐章》，崔司勋《黄鹤楼》诗，意得象先，纵笔所到，遂擅古今之奇，所谓“章法之妙，不见句法，句法之妙，不见字法”者也。(清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注：《龙池乐章》：“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邸第楼台多气色，君王凫雁有光辉。为报寰中百川水，来朝此地莫东归。”(全96)

1478 《黄鹤楼》云：“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严沧浪云：“唐人七言律诗，当以《黄鹤楼》为第一。”李宾之曰：“律可间出古意，古不可涉律。古涉律调，如谢灵运‘池塘生春草’⁽¹⁹⁾、‘红药当堦翻’⁽²⁰⁾，一时传诵，已移于流俗而不觉矣。如崔颢‘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乃律间出古，要自不厌。”王济之曰：“唐人虽为律诗，犹以韵胜，不以饾饤为工。崔颢诗‘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气格超然，不为律缚，固自有余味也。”颢，卞州人，开元十一年进士。才俊无行，好哺饮，娶妻择美者，不惬即去之。李邕闻其名，虚室邀之。颢献诗，首云：“十五嫁王昌。”⁽²¹⁾邕叱曰：“小儿无礼!”不与接而去。终司勋员外郎。(清孙涛《全唐诗话续编》卷下)

1479 七言变体，始于崔司勋之《黄鹤楼》，太白深服之，故作“鹉鹉洲”诗，全仿其格。(清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1480 何谓高?曰：古诗十九首尚矣，其次则陈思之《白马》⁽²²⁾七篇，彭泽之《饮酒》⁽²³⁾六首，左太冲之《咏史”⁽²⁴⁾，颜延年之《五君》⁽²⁵⁾，亦皆邀不可追者。近体则宋员外之问之“归来物外情，负杖阅岩耕。源水看花入，幽林采药行。野人相问姓，山鸟自呼名。去去独吾乐，无能愧此生。”(《陆浑山庄》)。王右丞之“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自顾无长策 空知返旧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酬张少府》)暨沈云卿之“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飞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古意》)崔司勋颢之“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鹦洲。日莫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是也。(清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谈》卷上)

1481 严沧浪谓崔郎中《黄鹤楼》诗为唐人七律第一，何仲默、薛君采则谓沈云卿“卢家少妇”诗为第一。人决之杨升庵，升庵两可之。愚谓沈诗纯是乐府，崔诗特参古调，皆非律诗之正。必取压卷，惟老杜“风急天高”一篇，气体浑雄，翦裁老到，此为弁冕无疑耳。王元美谓沈末句方是齐、梁乐府，“风急天高”篇结亦微弱。既不解沈诗起转风情，又不识杜诗煞笔深重，皆非确论。至沈、崔二诗，必求其最，则沈诗可以追摹，崔诗万难嗣响。崔诗之妙，殷璠所谓“神来气来情来”者也。升庵不置优劣，由其好六朝、初唐之意多耳。尤西堂乃谓崔诗佳处止五六一联，犹恨以“悠悠”“历历”“萋萋”三叠为病；太白不长于律，故赏之，若遇子美，恐遭小儿之呵。嘻!亦太妄矣!(清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八)

1482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运意不同，各有境地，何可轩轾!瞿宗吉曰：“太白犹君之念，远过乡关之思，善占地步，可谓‘十倍曹丕’。”此头巾气，又隔壁听也。(清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三)

诗话另见 1465 1462 1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