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錄序》原文与赏析
何乃文二○一○
鄒穎文女士,沈潛國故,酷喜詞章,尤孜孜不倦,以保存香港文獻為職志,非一日矣。近出示所編撰之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錄稿本,索為序言,蓋女士之力作也。斯錄創為表列之法,所收作者可五百人,著錄詩文集可八百種,每一作者,以姓名筆畫簡繁為次序,而詳述其生平。每一詩文集,明列書藏何所,題籤者何人,作序跋與題詞者何人,集內收文若干、詩若干、詞若干,有所補述或學者有所評論,胥於「簡介」欄內詳言之。披覽之頃,已可得其大槪,有志學文事者,擇其尤佳者借讀而深研取資焉,收功偉矣。女士斯錄,殆可謂毫髮無遺者乎?
香港九龍雖彈丸之地,然自開埠以來,每值世變,輒為國人僑寄之所,不特粵人士而已。戰後易幟,來者滋多,或長居以終老,或暫憩仍他遷,是中不乏文章鉅公,所撰著足以上繼前賢,下開來學,其姓字書目,悉登斯錄,是則女士斯錄之作,豈特有裨治香港文學史者而已,固治近代中國文學史者所當參究者也。
慨自五四以還,胡陳諸人,土苴國故,敝屣文言,文學之衰,實基於此,馴至今之撰香港文學史者,但知有白話散文、小說、新詩、戲劇而已,於古典詩文並其作者隻字不道。女士之為斯錄,殆亦有激而發者乎?
然竊以為古典文學衰壞之故,實莫甚於晚近學風之不善。蓋其重研究而輕創作,而所謂研究者,徒知廣搜博采,填塞篇幅,以譔寫「論文」,動輒以數十萬字駭人,上庠授受,一若舍「論文」外,無所謂學問者。夫從事文學,不用力於創作,僅為此入耳出口之學,縱評騭前賢,果得真際,與己何預!敝精窮神於蕪雜寡要之所謂「論文」,欲取學位為晉身之階耳,非昔人「為己之學」也。彼旣費日力於是,豈暇咿唔佔畢,因聲求氣,沈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感人震世之高文哉!孔子教人,首重「學而時習」。雖有嘉餚,不食不知其旨。說食不飽,數寶不富。彼日從事於「論文」,而不重時習者,其文學高下亦可知矣。觀競渡者,睹健兒浮沈綠波,奮身奪錦,遽自詡謂我已先登彼岸矣,其誰信之哉!今之研究文學者無乃類是乎?人謂「八股文」興,故明清二代文章不及於古;余謂「論文」之害,視「八股文」過之遠甚。明清傑出文士,不可勝數,今之傑出文士,未見其眾也。故崇「論文」之學風不改,則古典文學之復興也難。女士博學多聞而長於詩,未知以吾言為有當乎否也?庚寅三月廿五日順德何乃文撰於九龍窩山十八樓。
《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錄序》古诗句出处:集評
《香港古典詩文集經眼錄序》古诗句出处:【陳永正】 子曰「學而時習」,今鮮見時習者,蓋學風之不善,僅其由之一端而已。今之考覈制度,逼迫學人窮日夕以製作所謂論文,作俑者誰,試靜思之。何子之論,亦余三十年來心中所有、筆下所無者也。【張解民】 作者所言極是。無奈空文今更多,積重難返,改弦易轍正復不易。【徐晉如】 近世學風疲苶,讀書爲文,無當乎參天地之化育,士行復奄靡不振,成名者殆如曹蜍、李志,厭厭欲絕,皆胡適以科學治文學之遺祸也。大學有云:「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學而不修,其如末學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