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不完美,人生依然值得好好继续
我曾一度认为,别人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喜欢,都应该是有条件的。一旦我丧失了那些优势,或是不再那么出众,那份欣赏和喜欢就会减退。现在我自然懂得了,一切都是自己的设想。有一些喜欢和被喜欢,不用做刻意的努力,所有的不确定,都只是来自内心的不笃定,以及对某些事物错误的认知。
这种感受,在我看完渡边淳一的《红花》后,更加根深蒂固了。
《红花》的主人公是28岁的冬子,因肌瘤被摘除了子宫。失去了子宫,女人还是女人吗?这样的疑问,一直在冬子的心里翻腾,成了一道梗。
冬子的身体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在和心爱的贵志同床时,她变成了性冷淡,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投入其中,享受男女之爱的美妙。
她觉得,一个女人没有了子宫,身体也就不可能再燃烧了,更不可能有高潮。
年轻的船津也喜欢冬子,可她不敢接受这个可爱的男人。因为,她不相信,一个失去了子宫、无法做母亲、比船津还要年长2岁的女人,真的会成为他的挚爱。
冬子没有同性恋的倾向,可在面对中山夫人(一个同样因肌瘤失去子宫的女人,手术后情感受挫,成为双性恋)的挑逗时,却没有拒绝。她接受了中山夫人的同性之爱,但她的内心并不喜欢这种感受。
从失去子宫的那一刻起,冬子的内在生命好像也戛然而止了。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结婚,却不会再有例假,也不可能成为母亲。这种苦楚,冬子无处可说。即便身边也有与自己经历相同的人,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太大,无法感同身受。
人生,还可以更糟糕吗?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如果一件事还有变得更糟糕的可能,那么它一定会的。这句话,在冬子身上应验了。船津离开日本的前一天晚上,冬子在路上被两个男人强暴了。对任何女性来说,这都是一件残酷而可悲的事情,对冬子而言更是如此。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捏了一把汗:她的身体缺陷已经让她自惭形秽了,这个不幸的遭遇会不会把她推向绝望的深渊?命运的安排过于残忍,可冬子却在哀叹的同时,奇迹般地恢复了感觉。她没有报警,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在回想整件事时,她更没有歇斯底里、悲痛欲绝,因为在被强暴的那一刻,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了一丝丝感觉。
“红花”——我这才意识到,渡边淳一为什么给此书起这样的名字。
红色的花,是燃烧着生命和希望的花。冬子一度认为,她不再是女人了,不再会有美好的性感受了,也不会再被男人爱了。可当最坏的事情发生后,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了,索性也就放开了自己。
强暴事件发生后,在面对贵志的时候,冬子多了几分坦然,无论贵志是否会跟妻子离婚,她都不那么介意了。在与贵志亲密接触的时候,她放下了“没有子宫的女人,还是女人吗”的包袱,专注于那一刻的感受,身体果然又像从前那样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在面对中山夫人的挑逗时,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违心附和,而是果断、勇敢地拒绝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力量,那种力量是来自内心的。
花开花落,竟也是一次涅槃。
在这部关于自愈的小说里,我忽然发现,相比那些缺失的器官而言,精神上的缺失更可怕。冬子失去了子宫,那是作为女性特有的一个重要器官,她深陷在这个缺憾中,认为失去了子宫的女人,就失去了拥有一切美好的可能。
在经历了风雨洗礼和痛苦折磨之后,冬子苏醒了,她不再彷徨,她突然意识到,失去了的那个重要器官,也不过是一个器官,而不是生命本身。
生命,是可以以多种形式存在的,没有标准和定论。我们不是冬子,没有相同的经历,但都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残缺和不完美。有些事,发生了就不可能再改变;有些人,失去了就不可能再拥有。岁月和时光,更不可能让人生重来。
当我感慨过往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没能好好地爱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时,也会有一种“最好的时光已经错过了”的遗憾,甚至觉得今后都无法再弥补了。偶尔,看到别人在同一领域内做得那么出色,我也会心生羡慕,继而涌起自卑。
是不是错过了某段岁月,爱错了某个人,失去了某样东西,人生真的就无法再与美好相拥了?于这个漩涡中挣扎的我,在冬子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说到底,我们还是害怕去走那条少有人走的路,因为没有可参照的模板,不相信自己具备走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完美是人生的理想,残缺是人生的基调。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内心已经很平静了。我接纳了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的事实,我承认了自己精力有限,也允许自己有灵感丧失的时刻。其实我们都一样,就算没有做到那么出色,就算过往的一切不够美好,也不该成为我们自暴自弃的理由。
二十岁时,我想活给很多人看;三十岁时,我只想活给自己看。一个人若能活出自己的真性情,接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其实就已经足够了。现在,如果你问我,什么样的人生最美好?我想说:“即使过程不完美,也仍想好好继续。这就是最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