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传奇

雪茄传奇

[法国]阿波利奈尔

“离现在几年以前,”德·奥尔梅桑男爵对我说,“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一盒哈瓦那雪茄,郑重地对我介绍说,此烟的质量,同已故英国国王不可或缺的雪茄一般无二。

晚上,我揭开盒盖,名不虚传的雪茄香气四溢,令我欣喜无限。我把这些雪茄比作兵器库里井然排列的水雷,和平的水雷!我梦想发明出来排遣愁闷的水雷!接着,当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一支的时候,我发觉我的比喻并不恰切,它似乎更像黑人的一根手指。金色的烟纸圆环更增加了美丽的棕色皮肤给我的幻觉。我弄穿雪茄,点燃了它,乐滋滋地吸了起来。

不一会儿,我嘴里只感到味道不对劲儿,烟味似乎有一种烧焦的纸的气味。

“英国国王在抽烟方面,”我自言自语,“口味倒并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考究。总之,时下大行其道的欺诈行为并没有放过王宫和爱德华七世的喉咙,这是可能的。今非昔比。再没有办法抽到一支好雪茄了。”

我皱了皱眉,不再抽这支散发出纸焦味儿的雪茄。我端详了它一会儿,心想:自从美国人控制了古巴,岛上或许可以繁荣起来,但哈瓦那雪茄却没法抽了。那些美国佬一定把现代耕作方式应用到烟草种植上,烟厂女工也肯定被机器取而代之了。这一切或许颇为经济,发展很快,但雪茄却大异其味,因为我眼前想抽的雪茄使我有充分理由相信,那些制造假货的家伙已经染指其间,而浸润了尼古丁的旧报纸也代替了哈瓦那烟厂的烟纸了。

我作了如此这般的联想,已经拆开了这支雪茄,想检查一下这支烟的构成成分。我并不十分惊奇地发现了一个安放得并不妨碍抽吸的纸卷儿。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它。纸卷儿由一张烟纸构成,似乎是为了保护它,外面还裹着一个封了口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一个地址:

哈瓦那 洛杉矶街

唐·何塞·乌尔塔多·巴拉尔先生

在那张上缘稍被烧焦了的烟纸上,我目瞪口呆地读到了几行出自女性手笔的西班牙文,下面是它的译文:

我并非自愿地被关在麦尔塞德修道院,请求这位想要探究这支劣质雪茄组成成分的善良的基督徒,把所附的信按址寄出。

我既惊愕又感动,抓起了帽子。为了使这张纸条子在寄不到的情况下能够退回给我,我在信封背面署上我的名字作为寄信人。在这之后我把信送到邮局。然后我回到家里,点燃了另一支雪茄。棒极了。其余的也一样棒。我的朋友没有弄错,英国国王对哈瓦那烟草非常之在行。

这件传奇事件过去了五六个月,当我已经不再想它的时候,一天我被告知,有一个黑人男子和一个黑人女子来访,他们衣冠楚楚,坚持请我一见,并说我本人不认识他们,他们的姓名可能对我没有什么意义。

我不胜惊异地走进客厅,那一对异邦人已被引进到那里了。

黑人先生神态自然,用清晰明白的法语作自我介绍:

“我是,”他对我说,“唐·何塞·乌尔塔·巴拉尔……”

“什么!是你?”我吃惊地叫起来。我立刻想起雪茄的故事。

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哈瓦那的罗密欧和他的朱丽叶会是黑人。

唐·何塞·乌尔塔多·巴拉尔彬彬有礼地又说:

“是我。”

他介绍他的同伴,补充说道:

“这是我的太太。多亏了你的热情帮助,她才能成为我的妻子。因为她的长辈们无情地把她关进了修道院,在那里,修女们整天都在制造主要销往教廷和英国宫廷的雪茄。”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乌尔塔多·巴拉尔继续说:

“我们俩都出生在富裕的黑人家庭。这样的家庭在古巴为数不少。但是,你能相信吗,种族偏见,同在白人家庭里一样,在黑人家庭里也存在。

“我的多萝雷丝的父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嫁给白人,他们尤其希望找个美国佬女婿。对于她坚决要嫁给我的决心,他们忧心如焚,便叫人极端秘密地把她关进麦尔塞德修道院。

“我无法找到多萝雷丝,万念俱灰,准备一死了之。这时,你好心付邮寄出的信使我恢复了勇气。我带走了我的未婚妻,从此她就成了我的太太……

“那么,那是一定的,先生,如果我们不把巴黎作为我们蜜月旅行的目的地,我们就未免忘恩负义了。我们有义务来巴黎向你道谢。

“我眼下领导着哈瓦那的一家雪茄烟厂,其规模在哈瓦那是屈指可数的。我想要补偿由于我们的缘故使你抽了劣质雪茄的损失,每年给你寄赠两次上等雪茄,只待征询了你的口味就寄出第一批。”

唐·何塞的法语是在新奥尔良学的,他的妻子说的法语没有一点地方口音,因为她是在法国受的教育。

不久,这一充满传奇色彩的奇异事件的两位年轻的主人公便回哈瓦那去了。我必须补充说明一下,不知是薄情寡义呢,还是婚姻不美满,唐·何塞·乌尔塔多·巴拉尔从来没有使我得到他原先对我承诺的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