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爱过你的人
近几日,总是莫名其妙地接到同一个号码来电,电话里一个声音淳厚的老者总是问我是不是叫蛋蛋,开始时我还会耐心地告诉老者本人不叫蛋蛋,然而电话却不依不饶,毫不疲倦地响个不停,后来我干脆骂对方是神经病,或者干脆拒接。
过了几日,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却又是那个寻找蛋蛋的老爷子。
时间的长河悠悠流淌,不知不觉大半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春节快要到了,为了避开春运,我提前回到老家,看我提前回来父母亲高兴至极。
一天我把电话扔在屋里,领着孩子去拜访亲戚朋友。刚到亲戚家,只见父亲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叫我:“你冯大爷的电话,冯长岁的电话。”
冯长岁,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父亲却坚持认为我记忆犹新:“叫你蛋蛋的那个老人,20年前你帮他写过一张状纸,因此他打赢了官司,后来他非要将小女儿许配给你。”
原来是他!我的记忆拉回到了14岁那年。
那年我父亲去东北拉生意,一来二去,干粮盘缠用尽,只好守着一间大车店苦熬,其间一个白发的中年人与父亲谈得拢,他正在筹划着与自己的儿女们打官司,然后筹钱给老婆治病。
状纸无人写,在他的鼓励下,我凭着小学时的文化知识,给他写了一份状纸。他第二天便擎着状纸跪到了乡政府前面。我们走的当天,官司赢了。
他的确叫我蛋蛋,是他给我起的小名,他说我长得虎实,像个鸡蛋一样。因此,对这样的称呼,我的生命内存里只保留了一条浅浅的印痕,经过岁月车辙的辗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晰。
父亲告诉我,他要来了,来我们家过年。
20年时间过去了,他竟然还想起我们?我忙问父亲他如何知道我的电话。
你的文章见报了,他坚信就是当年的那个蛋蛋,他就打电话到编辑部,人家以为他是坏人,不给他,他竟然从哈尔滨坐车进京说明理由,人家才将联系方式告诉他……
大年三十晚上,春晚才刚刚开始,李咏的台词我还没有听清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打开门来,却是他,一脸的胡须,头发雪白,领着一个标致的姑娘。
冯长岁与父亲老泪纵横,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真来了。从哈尔滨到河南,坐火车,至少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人,过来就抱住我的儿子,儿子吓哭了,他说道:“蛋蛋,还没长大呀?”
旁边的小姑娘提醒他:“爸,错了,这是个孩子,蛋蛋哥咋会这么小哩。”
脸上有红云掠过,冯长岁一拍脑袋:“老了,七十四了,记性不好了,不过,那门亲事我还记得呢!”他一眼瞅到了我,然后将我搂在怀里。
这样的情感一般人难以接受,妻子十分尴尬地看着我,而一贯喜欢逢场作戏的我也假意抱着他,生命中少不了这样那样的敷衍。
冯长岁又对父亲说道:“一直在找你们呀,老伴儿病了20年,刚走,这不马不停蹄赶来了,可惜呀,还是迟了,我没有撵上时间的脚步呀,姑娘给领来了,当年她还小,如今与我相依为命呀。”
他居然仍然记得那门娃娃亲,我一脸尴尬地看着妻子,小姑娘赶紧拦住了他的话:“爸,你说啥呢,你过来,不是要拜访恩人吗?这事儿别提了,哥哥已经有孩子啦。”
“对对,这事不能再提了,姻缘天注定呀,看来,无福了。”
父亲心脏不好,多少年不再饮酒了。那晚,他和冯长岁却喝得酩酊大醉,我才弄清楚冯长岁过来的原因:他要趁有生之年,领着女儿走一回来时的路,感谢那些所有帮助过他的人。
他说我们家是第一站,他已经联系上了十来个一二十年前的故人,他们病的病,死的死,病了正好要去看,亡故的人也要去看看人家的后人,送上几声祝福,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他随身带着个烂本子,上面写满了地址与联系方式,小姑娘在旁边给他念着,他听着听着,泪如雨下。他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他带着老伴儿去武汉瞧病,遇上了几个好人,人家家境并不宽裕,却免费留他们在家里住了半年时间,走时,却忘了留下人家的联系方式。多亏了小姑娘聪明,在网上搜索到了。
大年初一五点钟,在黎明时的阵阵烟花里,他与女儿踏上了前去武汉的动车,小姑娘向我挥手:“哥哥,祝你新年快乐。”
所有那些帮助过他的人,都被他牢牢地拴在记忆的长廊里,任凭长风如何肆虐,哪管雨雪如何掩埋。等到有一天,他忙完一切后,他收拾好简单的行装,带上自己的感动与爱,回访所有爱过他的人。没有礼品,只有问候,却吹去了冬日的严寒,他的到来,让我们这个春节年味儿十足。
在每个人来时的路上,都有许多帮助过、爱过你的人,他们或许身薄如霜,或者富贵如云。我们整理过爱的清单吗?是否那些人像我们穿旧的皮鞋一样被扔在某个角落里?
来吧,孩子,让我牵着你的手,我们回家过年。
酸涩瞬间模糊了视线,时间凌厉地穿过我们的脸。
点评
生命中总会有些人,让你肝肠寸断,无法忘怀。感激身边对自己有恩的每一个人,爱他们,送给他们鼓励,让爱留在人间;面对正在爱你的人,毋须横加指责,爱没有错误,有错的只是一颗不知爱为何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