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羡林:谈慈善:道德积累的开端
道德积累的开端
慈善是良好道德的发扬,又是道德积累的开端。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一个社会良好的道德风尚,一个人良好的道德修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宣传教育,要舆论引导,更要实践、参与。
什么是道德?季羡林先生认为,道德是一个事关重大的问题,可以洋洋洒洒写上一本书。但是简单说来,道德不仅是一种社会群体意识,更是一种不依靠外力制约的行为规范。这种行为规范十分特殊,与法律条文无关,需要由内心的良知来支撑。道德当中包含了善与恶、美与丑、真与伪等诸多概念,从古至今都担负着调节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重大功能。
季羡林先生说,中国正处在一个大发展和大变革的时期,社会稳定是第一位的,所以一定要处理好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除了法律和行政手段需要进一步强化和完善以外,道德就成为社会稳定和发展必不可少的行为规范和调节手段。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慈善是最好的道德风尚,慈善当中既有“仁慈”,也有“善念”,包含了中国传统道德中“忠信孝悌”的一切准则。
道德伦理下的慈善
在中国的传统道德文化中,“伦理”二字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也展现出中国人自古以来的“慈善”观念。所谓的伦理,就是调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些准则,传统的儒家讲三纲六纪、五种人伦,就是规定了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的关系。虽然这种纲常制度当中有许多封建思想,但从根本上来说,伦理关系是以“慈善”为目标的,强调处理好一个人各方面的社会关系,并且使家庭和睦、社会和谐、国家兴盛。
季羡林先生认为,中国的伦理道德最讲究“仁爱”和“善心”,即往往彰显人的恻隐之心,同情弱者,谴责霸权,这同西方所倡导的道德迥然不同。在中西文化之中,道德伦理观念无法等同,在当今全球化趋势下,中外的文化交往在很多方面是难以相互理解的。
他举了一个例子,说早年住在欧洲时经常看见小孩子打架,一个孩子十六七岁,另外一个孩子七八岁,结果年纪小的受欺负被打倒在地,痛哭流涕却无人理会,反倒有一些人对那个大的孩子竖起拇指,夸奖他有勇力。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中国,一定会有很多人责备大孩子,认为他怎么可以欺负年纪小的呢?但是欧洲人不这样认为,他们觉得力量和拳头是第一位的,不管你年纪大小,只要能想办法把别人打倒,就是正当的、应该被鼓励的。季羡林先生还说,他在欧洲时,见到许多老人的晚年非常可怜凄凉,儿女亲人不在身边,他们的孝道观念也比较淡薄,往往只为老人提供财物上的赡养和帮助。
英文中没有与“孝”同等意思的词汇,可见西方人对孝道十分陌生。西方的文化从海洋起源,向来崇尚力量、挑战、刺激和竞争。他们的道德中彰显真实力量的美感,西方人因“真”而“美”,认为“善”是上帝之能,而不是人间存在的东西。但是中国并非如此,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大国,讲究仁善和谐、中庸之道、彬彬有礼,因“善”而“美”,反倒不太在意“真”。而且中国人最讲究孝道,儿女孝敬父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这就是“仁慈”和“善心”的力量所在,在传统道德伦理下构建起的慈善,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所在。
善举来自恻隐之心
季羡林先生认为,中西方的道德标准各有长处,没有优劣之分。但不论是哪个国家的人,恻隐之心人人拥有,这是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施行善举的根源。我们对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进行批判性继承,保留精华部分,去掉封建等级的糟粕,同时西方优良的道德传统我们也应该学习,没必要全部排斥。
一个国家的道德水准是整个社会的灵魂,聚集着无数良知的闪光点。善举不仅是一种公益行动,更是个人的一份慈善积累。季羡林先生说,相比孔孟提出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论更符合实际情况。也就是说,一个人良好的道德修养,不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必须从小进行教育引导。通过社会舆论宣传,让每个人都参与到善举当中,并以此为荣。因此,慈善是一种具有广泛群众性的道德实践。
季羡林先生认为,虽然每个人天生都有恻隐之心,但经常会被物欲和利益所蒙蔽,如果不进行教育引导,面对利益争夺,恐怕很难彰显善心,做出一些善举。社会上有的人,连做慈善都有利己目的,比如要图个好名声,或者为了逃税避税,或是因为上级号召不得不响应。这样一来,善举就扭曲变样了,跟恻隐之心毫无关系。因为做慈善有动机,就是世俗;做慈善无动机,才是道德。
关于行善举的小事,有一个例子。有一次季羡林先生去外地开会,临走前,将一株心爱的君子兰交给负责打扫的保姆,但这位保姆并不懂得如何浇水照管,结果君子兰被高温晒死,季老十分难过。当家人想去指责保姆失职时,季老却说:“他人犯错,常有己过啊!这件事也不能责怪保姆。”即使痛失心爱之物,但季老仍能以仁慈善念为先,不愿给别人增加心理负担。更何况并不是保姆故意将花晒死,而且自己也没嘱咐清楚,因自己有过在先,别人才犯错的。
此事虽小,但季羡林先生却本着仁善慈悲之念,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一生都遵循行善举的准则,凡事理智在前,道德为先,这也是他之所以成为大师的过人之处。“一生报国赤子心”,这句话最能表达季老的人生观,他在逝世之前,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所有财产捐赠给北京大学,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这都是一笔巨额财富。
季羡林基金会到现在仍发挥着巨大的影响力,季老虽已不在,但他的仁善之心永存,他的奉献仍然存在,在国学、语言学、教育学等诸多领域中,都有他存在的意义,他为慈善做了定义,更为道德做了典范。他是真正的大写的“人”。“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是对他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