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传
【题解】
蔡邕是东汉着名的文学家、书法家,为人孝顺,博学多才,妙操音律。汉献帝时曾拜左中郎将,故后人也称他“蔡中郎”。本传详细叙述了蔡邕所处的末世动荡、道废仁出的环境和艰难坎坷的一生。蔡邕曾因弹劾宦官流放朔方。献帝时,董卓强迫他出仕为侍御史,官左中郎将。董卓被诛后,为王允所捕,死于狱中。蔡邕着诗、赋、碑、诔、铭等共104篇。他的辞赋以《述行赋》最知名。
【原文】
蔡邕字伯喈,陈留圉[1]人也。六世祖勋,好黄老,平帝时为郿[2]令。王莽初,授以厌戎连率[3]。勋对印绶仰天叹曰:“吾策名汉室,死归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孙之赐,况可事二姓哉?”遂携将家属,逃入深山,与鲍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谥曰贞定公。
邕性笃孝,母常(尝)滞病三年,邕自非寒暑节变,未尝解襟带,不寝寐者七旬。母卒,庐于冢侧,动静以礼。有菟驯扰其室傍,又木生连理,远近奇之,多往观焉。与叔父从弟同居,三世不分财,乡党高其义。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4]音律。
桓帝时,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闻邕善鼓琴,遂白天子,敕陈留太守督促发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师,称疾而归。闲居玩古,不交当世。感东方朔《答客难》及杨雄、班固、崔驷之徒设疑以自通[5],乃斟酌群言,韪其是而矫其非[6],作《释诲》以戒厉[7]云尔。
【注释】
[1]陈留圉:在今河南杞县南。
[2]郿:在今陕西眉县。
[3]厌戎连率:王莽改陇西郡曰厌戎郡,守曰连率。
[4]妙操:擅长。
[5]自通:自我排遣。
[6]韪其是而矫其非:肯定其中正确的立场,纠正其错误的观点。
[7]戒厉:告诫,勉励。
【译文】
蔡邕,字伯喈,他是陈留郡圉县(今河南杞县)人。他的六世祖蔡勋,爱好黄老学术,汉平帝时任他为郿县的县令。王莽初年,被任命为厌戎郡连率(即陇西郡太守)。蔡勋面对着印绶仰天长叹说:“我本来在汉朝为官,死了也不能失去正道。往昔的时候曾子不接受季孙氏的赏赐,何况是侍奉异姓朝廷呢?”于是就携带着家属,逃进深山,和鲍宣、卓茂等人一样不在新朝为官。父亲蔡棱,也有清白的操行,谥号为贞定公。
蔡邕生性极为孝顺,母亲久病卧床三年,蔡邕假如不是因为夏冬节令变换,一直连衣襟和腰带也不曾松解一下,七十多天也没有躺下睡过觉。母亲去世后,就在坟墓旁搭建草舍住下,或动或静都严格按照礼法。草舍旁边出现温驯的兔子,又有不同根的树枝干连生在一起,远近的人们感到新奇,很多人都前来观看。他和叔父堂弟住在一起,三代之间都没有分家剖产,乡亲们都很敬重这种义举。他年轻时就博学多才,尊奉太傅胡广为师。喜好辞章、数术和天文,并擅长弹奏美妙的音乐。
桓帝的时候,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专断政权、为所欲为,听说蔡邕善于弹琴,于是奏请皇帝,命令陈留太守督促蔡邕并遣送他进京。蔡邕迫不得已,走到偃师县的时候,便推托自己有病又回到了家中。他闲居在家赏玩古物,不喜欢与世人交往。有感于东方朔的《答客难》以及杨雄、班固、崔驷这一类人在文章中的自问自答,于是思考文中不同人物的言论,肯定其中正确的立场并纠正其错误的观点,着述《释诲》一文来警戒和勉励自己。
【原文】
……建宁三年,辟司徒桥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补河平长。召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8],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9]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
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趋)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憙(喜)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10]。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时频有雷霆疾风,伤树拔木,地震、陨雹、蝗虫之害。又鲜卑犯境,役赋及民。六年七月,制书引咎,诰群臣各陈政要所当施行。邕上封事曰……
书奏,帝乃亲迎气北郊,及行辟雍[11]之礼。又诏宣陵孝子为舍人者,悉改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鸿都门学,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注释】
[8]穿凿:犹牵强附会,将无关之事硬扯在一起牵强解释。
[9]摹写:照原作誊写或临摹。
[10]不次之位:按规制不当得的位子。
[11]辟雍:当时的太学称辟雍。
【译文】
……建宁三年(170),蔡邕被召到司徒桥玄府,桥玄对他很敬重。后来出府外补为河平(平阿)县县长。又被征召担任郎中,在东观校勘图书。后来又晋升为议郎。蔡邕因为经籍距离圣人的年代久远,文字有很多都有错误纰漏,而浅陋的儒士牵强附会,迷惑贻误后世的读书人,在熹平四年,便和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人,奏请矫正修正《六经》中的错误文字。灵帝批准这项请求,蔡邕于是亲自用朱砂将经文书写在石碑上,让石工雕刻好树立在太学门外。这时后辈的儒者和学生,都将碑刻上的经文用做典范。在石碑刚刚树起的时候,前来观瞻和临摹的人,所乘坐的车子每天有一千多辆,塞满了周围的大街小巷。
起初,灵帝好学,自己着述《皇羲篇》五十章,并由此邀请众儒生中善于创作文章和辞赋的人。本来颇有些出于研究经学而招集的意思,后来那些擅长书信文辞和善写古篆的人,都加以招纳,于是所招纳的有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等人,又招揽很多品行不端、趋附权势之类的小人,一并集中在鸿都门下。这些人喜欢向皇帝陈说些地方风俗和市井里巷的琐碎小事,皇帝非常喜欢这些,都将这些人予以破格提拔。同时市井里的小人,也就是替桓帝的宣陵守护的人,又有数十人,都升为郎中、太子舍人。当时频频发生电击雷劈、烈风猛刮,折断树干、拔起树根等异常天象,又连连爆发地震、冰雹、蝗虫等自然灾害。此外鲜卑人不断进犯边境,民众的劳役和赋税加重。六年(177)七月,皇帝颁发制令承认过失,并告诫群臣要各自陈述应当施行的政治要领。蔡邕于是呈交密封的奏章说……
奏本呈上之后,灵帝于是亲自到北郊举行迎冬的祭祀,又到太学主持尊老乡饮的酒礼。又下诏命令所有为宣陵守护而被任命为太子舍人的人,一律改为丞尉。光和元年,又设立了鸿都门学校,在校内绘制孔子和72弟子画像。所有学员都由皇帝敕令地方州郡和三公府署举荐和征召,其中有的出任刺史、太守,有的在朝担任尚书、侍中,甚至有的受封为侯被赐爵位,但有识有德之士都耻于与他们同流合污。
【原文】
时妖异数见,人相惊扰。其年七月,诏召邕与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太史令单飏诣金商门,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节、王甫就问灾异及消改变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对,事在五行、天文志。又特诏问曰:“比灾变互生,未知厥咎[12],朝廷焦心,载怀恐惧。每访群公卿士,庶闻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尽心。以邕经学深奥,故密特稽问[13],宜披露失得,指陈政要,勿有依违,自生疑讳。具对经术,以皁囊[14]封上。”
邕对曰:“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于大汉,殷勤[15]不已,故屡出袄变[16],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
“今灾眚[17]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霓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资)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踰(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
“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
“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18],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
“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览而叹息,因起更衣,曹节于后窃视之,悉宣语左右,事遂漏露。其为邕所裁黜者,皆侧目思报。
【注释】
[12]厥咎:后果,报应。
[13]稽问:卜问。
[14]皁囊:黑绸口袋。
[15]殷勤:情意深厚。
[16]祆变:指反常、怪异的现象。
[17]灾眚(shěng):灾害。眚:眼睛生翳。
[18]消息:取消,停歇。
【译文】
当时各种反常怪异的现象多次出现,人人受惊被扰。这年七月,皇帝下令召集蔡邕和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仪郎张华、太史令单飏等人到金商门,又引导进入崇德殿中,随后派遣中常侍曹节、王甫前去询问灾害等异常情形以及为消除这些灾难所应采取的措施。蔡邕都尽心尽力的做了回答,具体事项记述在《五行志》《天文志》里。皇帝又下特别诏令询问说:“近来灾难不断发生,不知究竟犯有什么过错,朝廷为此极为焦虑,而人人又深怀恐惧。每每询问各位公卿大臣,希望听到忠正的言论,但人人都闭口不言,不肯尽心陈说。因为蔡邕经学精深莫测,所以单独秘密地卜问,你应该陈述政治上的得失,指明行政上的要领,不要模棱两可,闪烁其词,自造疑虑忌讳。再详细地按照经学逐一回答后,再用黑囊密封呈上。”
蔡邕回奏说:“为臣俯伏思量陛下您圣德诚实而清明,深深为灾祸而心存哀念,并褒奖为臣肤浅的学识,特地来询问诸事,这些不是像为臣之类如蝼蛄和蚂蚁一样的卑微之人所能够胜任的。现在确实是倾吐真心、献出生命的时候,怎么能顾虑祸患、躲避灾害,而使陛下听不到最恳切的告诫呢!为臣俯伏思量各种灾害,都是亡国的乱象啊。上天对于大汉王朝,仍然是情意深厚、叮咛绵绵,因此才屡屡降下反常征象,以此来进行告诫和申斥,是想让君王有所觉悟,改变危险局势而使国家安定下来。
“现如今灾祸发生,并不在其他的地方,远的地方只在宫门附近,近的地方就在宫内的衙署,它们都是为了鉴察往事、警戒将来,可以说最为痛彻的了。霓虹下落、雌鸡化雄,都是妇女干预政事所引来的征象。在此之前,皇帝的乳母赵娆,尊贵而骄纵于天下,生前储藏的财富可和国家的府库相比,死后坟墓比皇家的陵墓还要气派,两个儿子受封,兄弟们也都担任州郡长官;接着又有永乐门卫霍玉,依靠皇威做靠山,再次干出为非作歹的事情来。现在路人又纷纷传言,又说出了一位程大人,察看传播出来的消息,又将成为国家的祸害。应该筑高防范的堤坝,严明设立禁令,并深思赵娆、霍玉的祸害,以此作为最恳切的告诫。
“现如今陛下的意旨恳切至诚,极想辨明人臣的奸邪与正直。但听说太尉张颢,为霍玉所引荐;光禄勋姓璋,是有名的贪婪浊乱之人;再如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都得到皇上的宠爱,而享受极为优厚的奢华富贵。应该想到小人在位时的灾害,而退归思过、引退让贤也是这些人的福分。为臣认为廷尉郭禧,为人纯朴敦厚、练达持重;光禄大夫桥玄,聪明通达、端正耿直;前任太尉刘宠,忠诚可靠、恪守正道。这些人都应成为皇帝的智囊人物,要经常探望于他们。宰相大臣,如同君王肢体一样,委任并指定他们办成具体的政事,那么他们的高下好坏就已分明清楚,不应该再听信小吏的意见,苛求陷害这些大臣。
“再者,尚方署工艺人所做的工巧器物,鸿都门所作的诗词文赋,可暂且减削或者停止,以此来表示深思忧虑。《诗经》上说:‘敬畏上天发怒,不敢嬉戏安逸。’上天给予的警戒确实不是儿戏啊。宰相府署里的孝廉,应该是士人中高标准选出的官吏。可是近来因为荐举不够慎重严格,便严厉谴责三公府署,而现在都只凭低俗粗略的文字获得越级推选,开了以私事相托的大门,违背了英明帝王的选人法则,众人之心如果不信服,那么便没有人胆敢说实话了。为臣希望陛下下定决心来杜绝此类弊端,全部心力用到繁多的政务上来,以此来酬谢上天的期望。圣上既然自我严格要求,左右近臣也应该能紧随相仿。人人都自我谦虚恭卑,以此来抵补罪过,那么天象便由亏缺变为圆满,鬼神也使谦虚者得福了。
“为臣因为愚蠢而刚直,出于感动奋发而置生死于度外,所以才敢于触及他人所顾忌之事,亲笔书写、详细地回答。当然,君臣之间如果不能保密,那么君主就有泄漏密言的惩戒,而臣下也会有杀身的祸患。希望陛下将为臣的表奏压下,不要让竭尽忠诚的官吏,因此而招致怨恨、干犯仇敌。”奏本呈上之后,皇帝阅读之后感慨良多,由于起身去换衣,趁这个空当,曹节偷看了奏本,便将内容悉数传给他身边的亲信,于是机密之事便泄露了出来。那些被蔡邕所裁革黜退之人,都斜眼憎恨,寻思着机会报复。
【原文】
初,邕与司徒刘郃素不相平[19],叔父卫尉质又与将作大匠杨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飞章言邕、质数以私事请托于郃,郃不听,邕含隐切,志欲相中[20]。于是诏下尚书,召邕诘状。
邕上书自陈[21]曰:“臣被召,问以大鸿胪刘郃前为济阴太守,臣属吏张宛长休百日,郃为司隶,又托河内郡吏李奇为州书佐,及营护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毋班,郃不为用致怨之状。臣征营怖悸,肝胆涂地,不知死命所在。窃自寻案,实属宛、奇,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结恨之本。与陟姻家,岂敢申助私党?如臣父子欲相伤陷,当明言台阁,具陈恨状所缘。内无寸事,而谤书外发,宜以臣对与郃参验。臣得以学问特蒙褒异,执事秘馆,操管御前,姓名貌状,微简圣心。今年七月,召诣金商门,问以灾异,赍诏申旨,诱臣使言。臣实愚赣,唯识忠尽,出命忘躯,不顾后害,遂讥刺公卿,内及宠臣。实欲以上对圣问,救消灾异,规为陛下建康宁之计。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诽谤卒至,便用疑怪。尽心之吏,岂得容哉?诏书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纳之福,旋被陷破之祸。
今皆杜口结舌,以臣为戒,谁敢为陛下尽忠孝乎?臣季父质,连见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数见访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门户,非复发纠奸伏,补益国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荣,恐陛下于此不复闻至言矣。臣之愚冗,职当咎患,但前者所对,质不及闻,而衰老白首,横见引逮,随臣摧没,并人坑埳,诚冤诚痛。臣一人牢狱,当为楚毒所迫,趣以饮章[22],辞情何缘复闻?死期垂至,冒昧自陈。愿身当辜戮,匄[23]质不并坐,则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为万姓自爱。”
于是下邕、质于洛阳狱,劾以仇怨奉公,议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中常侍吕强愍邕无罪,请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诏减死一等,与家属髡钳徙朔方[24],不得以赦令除。杨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义,皆莫为用。球又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阳县。
【注释】
[19]平:媾和,和好。
[20]女夫:女婿。
[21]自陈:自我陈述,自我辩白。
[22]趣以饮章:追问匿名奏章里的罪名。
[23]匄(gài):通“乞”,乞求。
[24]髡钳:给犯人剃掉头发,戴上项圈。朔方:朔方郡在今内蒙古河套地区。
【译文】
当初,蔡邕和司徒刘郃一向不和,叔父卫尉蔡质又与将作大匠阳球有隔阂。阳球就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程璜于是派人向朝廷迅急呈交奏章说蔡邕、蔡质叔侄屡因私事请刘郃帮忙,刘郃没有理睬,蔡邕心怀怨恨,发誓要中伤刘郃。于是皇帝下诏书给尚书处理,尚书便传唤蔡邕前来追问事状。
蔡邕上书自我辩白说:“为臣被传唤,追问大鸿胪刘郃在此之前担任济阴太守的时候,为臣的属吏张宛请了一百多天长假,刘郃担任司隶的时候,又请托河内郡吏员李奇任州文书佐吏,以及袒护原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毋班,刘郃都没有任用因而招致了怨恨等情形。臣为此惶恐不安而惊惧不已,即使肝胆涂地也不知死罪在哪里。暗自寻思整个案件,其实由张宛和李奇的事件所引发,与羊陟、胡毋班没有任何关系。大凡小吏休假等等问题,根本就构不成结怨的原因。
“为臣与羊陟家虽有姻亲关系,怎么胆敢对自己的私人关系表加以援助呢?如果为臣父子想中伤陷害对方,应当明白告诉台阁大臣,详细陈述所谓怨恨对方的缘由。内心里没有一寸的事实,却公开地呈交诽谤他人的奏书,朝廷应该将为臣的申辩和涉及刘郃的事件进行验核。为臣依赖学问特别蒙受皇帝的褒奖,在秘阁任职侍奉,在皇帝跟前草拟文件事宜,为臣的姓名和长相,为君王稍稍留意便能有所检验。
“今年七月,皇帝将为臣召唤到金商门,问起灾害等异常情形,并持诏申述皇帝的意旨,引诱为臣言说政事。为臣确实愚蠢而刚直,只知竭尽忠心,效献生命而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顾及后患,于是便出现了所谓‘嘲笑讽刺公卿大臣,以及宫内皇帝身边的宠臣’的情形。其实是想恭敬地回答圣上的询问,挽救和消除灾害等异常现象,为陛下谋划建立安乐而太平的大计。陛下不考虑忠臣耿直的实话,应该加以保密,诋毁急速而来,便也因此而感到诧异了。竭尽忠心的官吏,还有容身之地吗?诏书每次下达,群臣各自呈交密封的奏章,想以此来革除弊政和思虑如何免于上天的责罚,除去凶邪来招致吉利,但进谏的人臣不能蒙受引进接纳的福运,随即遭受家破人亡的祸害。
现如今人人都闭口不言,将为臣的遭遇作为一种警诫,谁还敢为陛下尽忠呢?为臣的叔父蔡质,连连受到提拔,官位居于上等之列。为臣蒙受的恩遇也很优厚,多次受到陛下降意问询。议论政事之人因此想陷害为臣父子二人,使为臣家门破败,这并不是揭发隐伏的坏人,使国家获得益处了。为臣已经46岁,孤孤单单一个人,如果能够托寄名姓于忠臣之列,死了也能留下荣耀,只是恐怕陛下从此再也听不到耿直的进言了。为臣愚钝无能,正处于祸患之中,只是前面的回奏,蔡质并不知情,他已经是身体衰老、白发苍苍之人了,却横遭株连而被捕,因为为臣而经受挫折蒙受羞辱,也一并被推进了陷坑之中,实在冤枉、实在痛心啊。为臣一旦进入牢狱,肯定要被酷刑所逼迫,追问匿名奏章里的罪名,为臣的辩白供词陛下又怎么能听到呢?为臣的死期快要到了,便鲁莽无知地为自己辩白一番,希望自身一人担受刑戮。乞求不要让蔡质连坐,那么为臣死去的那一天,也就是为臣再生的时候了。希望陛下您努力工作,为天下民众自加珍重。”
于是蔡邕、蔡质被投入洛阳监狱,被判决以奉行公事的名义抒泄仇恨和怨愤,商议陷害朝廷大臣,犯有大不敬之罪,以弃市罪处死。判决上奏朝廷,中常侍吕强怜悯蔡邕根本无罪,请求宽宥,皇帝也想到蔡邕奏章中辩白的情形,下诏减免死罪一等,让他和家属一起剃去头发、颈套铁圈然后流放到朔方郡,不得因为遇到大赦令而获得解除。杨球派遣刺客在路途中追杀蔡邕,而刺客被蔡邕的义气所感动,都没有替杨球行刺。杨球又贿赂当地主管官员想毒杀蔡邕,但被贿赂的官员反而将其中的实情告知蔡邕,所以每次都能幸免于死。最后被安置在五原郡安阳县。
【原文】
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会遭事流离,不及得成,因上书自陈,奏其所着十意,分别首目,连置章左。帝嘉其才高,会明年大赦,及宥[25]邕还本郡。邕自徙及归,凡九月焉。将就还路,五原太守王智饯之。酒酣,智起舞属[26]邕,邕不为报。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贵骄,惭于宾客,诟邕曰:“徒敢轻我!”邕拂衣而去。智衔之,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乃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往来依太山羊氏,积十二年,在吴。
吴人有烧桐以爨[27]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曰:“僖!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邦乡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28]。弹琴者曰:“我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29],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30]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
【注释】
[25]宥:赦免。
[26]属(zhǔ):劝。
[27]爨(cuàn):烧火做饭。
[28]怃(wǔ)然:惊愕貌。一作“怪”解。
[29]耸然:惊惧貌。耸:通“悚”。
[30]莞(wǎn)然:微笑的样子。
【译文】
蔡邕以前在东观任职的时候,和卢植、韩说等人着述并进一步充实《后汉记》,正遇到触罪流放而离散,来不及完成,于是便上书自我陈述,奏明他着述的《汉记》十志的内容,分类排列相关篇目,附缀在奏章的后面。皇帝欣赏他才能超群,正好遇上第二年朝廷大赦,便趁机赦免了蔡邕并让他回到所在的郡县。蔡邕从流放到还乡,一共经历九个月。在他将要踏上回乡的路途时,五原太守王智为他饯行。饮酒尽兴的时候,王智起身而舞并向蔡邕劝酒,蔡邕却没有酬答。王智这人,就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向来恃贵骄纵惯了,感到在宾客面前羞愧难当,便大骂蔡邕说:“刑徒之人胆敢轻视我!”蔡邕挥衣扫袖而去。王智心藏怨恨,向朝廷密告蔡邕在囚禁流放期间满腹怨恨,毁谤并讥刺朝廷。宫内的宠臣也对蔡邕满腹仇恨。蔡邕考虑到终究难以免祸,便逃亡他乡,隐居在吴郡、会稽一带。他往来各地,依靠泰山的羊氏家族,前后累积12年之久,都隐居在吴地。
吴郡人有户人家烧桐木做饭,蔡邕听到火中木材发出的爆裂声,便断定是上好的木材,于是求来制成一把琴,果然琴音优美,而琴尾还有烧焦的痕迹,所以当时人们就取名叫“焦尾琴”了。当初,蔡邕在陈留郡的时候,有位邻居办置了酒水饭菜邀请他,等到他前往这家时,酒已经喝得很畅快了。这家有个宾客在屏风里弹琴,蔡邕来到门口试着静听了一会,说:“嘻!用乐音来招引我而暗藏杀机,为什么啊?”于是就回去了。传话之人对主人说:“蔡先生刚才来过,到门口又回去了。”蔡邕向来受乡亲们敬重,主人便急忙追去询问其中的缘故,蔡邕将详情告诉了他,在场的人们都一片惊愕。弹琴之人说:“我刚才拨动琴弦的时候,看见螳螂正盯着一只鸣叫的蝉虫,这只蝉虫正要飞走但还没有飞动的时候,螳螂的身体正一前一后跃跃欲试。我的心里一阵惊惧,唯恐螳螂失去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这难道就是暗藏杀机而表现在琴声里吗?”蔡邕微微一笑地说:“这就足以抵得上真正的杀机了。”
【原文】
中平六年,灵帝崩,董卓为司空,闻邕名高,辟之。称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举邕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见敬重。举高第,补侍御史,又转持书御史,迁尚书。三日之间,周历三台。迁巴郡太守,复留为侍中。
卓重邕才学,厚相遇待[31],每集燕[32],辄令邕鼓琴赞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33],邕恨其言少从,谓从弟谷曰:“董公性刚而遂非[34],终难济也。吾欲东奔兖州,若道远难达,且遁逃山东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状异恒人,每行观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难乎?”邕乃止。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着,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35]绅诸儒莫不流涕。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间皆画像而颂焉。
【注释】
[31]遇待:待遇。
[32]集燕:举行宴会。
[33]佷(hěn)用:刚愎自用。佷:本“很”,违背,不顺从。
[34]遂非:坚持错误做法。
④心精:心神专一。
[35]搢(jìn):古人所佩的饰带。
【译文】
中平六年(189),灵帝驾崩,董卓担任司空之职,听说蔡邕名望很高,前去征召他。蔡邕声称有病没有应征。董卓极为恼怒,责骂道:“我有能力将人灭族,蔡邕竟然如此傲慢,我让你很快遭到灾祸。”又严厉告诫州郡官员推举蔡邕到他的司空府,蔡邕迫不得已,来到司空府,董卓任命他为代理祭酒,很受敬重。因为官吏考绩优等而被推荐,补官侍御史,又转任持书御史,随后又升任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中台、宪台、外台三个重要官署。后升任巴郡太守,仍留在京城担任侍中。
董卓敬重蔡邕的才学,给他的待遇非常优厚,每次饮宴,总是让蔡邕弹琴助兴,而蔡邕也每每有省察匡正补益之意。然而董卓多刚愎自用,蔡邕对董卓很少采纳他的意见而深为遗憾,便对他的堂弟蔡谷说:“董公性情倔强固执而坚持错误的做法,最终难成大事啊。我想向东逃奔到兖州去,如果路途遥远难以抵达,暂且逃避到崤山以东地区以等待时机,你看怎么样?”蔡谷说:“您的相貌异于常人,每次外出观看您的人们都围聚成群。用这种方式来隐藏自身,不是很困难吗?”蔡邕这才打消了躲避的念头。
等到董卓被杀后,蔡邕在司徒王允家入座宴饮,蔡邕于很不经意之中谈到了董卓而叹惜,神情也有些激动。王允勃然大怒,怒斥蔡邕说:“董卓是国家罪大恶极的贼人,几乎推翻了汉室。您作为王室的大臣,应该同怀愤怒,而您却不忘他的私人恩情,忘却了关系存亡安危的大事!现在上天诛灭此等有罪之人,您却反而为他伤悼哀痛,莫非要和他共同谋逆作乱吗?”于是立即拘捕蔡邕交付廷尉去治罪。蔡邕上书表示谢罪,请求刺面砍脚,继续修完汉史。士大夫很多人都因怜悯而多方营救他,但都未能达到好的效果。太尉马日磾乘马疾行前去对王允说:“蔡伯喈是当代的杰出人才,很了解汉朝的史事,应当让他继续修完后汉史,使之成为一代重要的典籍。况且他一向以忠孝着称,而所谓的判罪又没有正当的理由,诛杀他恐怕会让人失望吧?”
王允说:“当年汉武皇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出诽谤朝廷的史着,流传到后世。当今国运中道衰落,帝位不能稳固,绝不可让奸邪谄上的臣子在幼年皇帝身边记录史事。既无益于君王高尚德操的培养,又让我们这些人遭受他的诋毁和非议。”马日磾回来后对人说:“王公可能不会长存于人世吧?道德完美之人,是国家的纪纲;史鉴着作的着述,是国家典章的需要。毁灭纪纲、废弃典则,这样的人还能长久吗!”蔡邕最终还是死在狱中。王允悔悟,想止息事态却已经来不及了。蔡邕死年61岁。士大夫和学者们没有谁不流泪的。北海郡郑玄听到这一噩耗叹息说:“汉代的史记大事,再找谁去整理呢!”兖州、陈留郡等地都绘制蔡邕画像来称颂他。
【原文】
其撰集汉事,未见录以继后史。适作《灵纪》及十意,又补诸列传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乱,湮没多不存。所着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章表、书记,凡百四篇,传于世。
论曰:意气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极[36]之运,有生所共深悲也。当伯喈抱钳扭[37],徙幽裔[38],仰日月而不见照烛,临风尘而不得经过,其意岂及语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窜欧越,潜舟江壑,不知其远,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愿白首旧丘,归骸先垄,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书先下,分明枉结,信宿三迁。匡导既申[39],狂僭屡革[40],资同人之先号[41],得北叟[42]之后福。属其庆者,夫岂无怀?君子断刑,尚或为之不举,况国宪仓卒,虑不先图,矜情变容,而罚同邪党?执政乃追怨子长谤书流后,放此为戮,未或闻之典刑。赞曰:邕实慕静,心精辞绮。斥言金商[43],南徂北徙。籍梁怀董,名浇身毁。
【注释】
[36]流极:流,极,皆放也;流放。有生:生人。
[37]钳扭:束颈缚手的刑具。
[38]幽裔:幽州的边陲远僻之地。
[39]匡导既申:申述匡正和教导的治国之义。
[40]狂僭屡革:谓董卓放荡骄恣的行为革除。
[41]同人之先号:民众还未能如愿时之号啕痛哭。
[42]北叟:塞上的老叟。语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43]金商:金商门。
【译文】
他编撰汇集的汉代史料里,还没有见到编录成册的续后汉史书。当时刚刚写成了《灵纪》及十志,又补写了42篇列传,因为李傕的叛乱,这些文稿大都散失没有完整保存下来。他所着述的诗、赋、碑、诔、铭、赞、连珠、箴、吊、论议、《独断》《劝学》《释诲》《叙乐》《女训》《篆艺》、祝文、章表、书记等,共104篇,流传于世。
史官评论说:意气的感发,是士人所不能忘怀的事情了;遭遇流放的命运,是生人同感悲哀的事情了。当蔡伯喈身受刑具、束颈缚手的时候,流放到僻远的地方,仰望日月而日月无光,迎着风尘而无法躲避,此时他的思想状况哪里还会像平常那样说话并希望能够保全自身呢!等到脱下囚服,逃窜到吴越一带,偷偷地乘船来到深山溪涧,不知道自己的远近,在秘密的森林里拐弯抹角地穿行,尚且为森林不繁密而苦恼,只希望死在自己的故土,将尸骸葬到祖先的墓地,都难以实现。而董卓一旦进入朝廷,征召的文书先行下达,显然是屈尊与他结交,三天之内使他三次升迁。蔡伯喈在申述匡正和教导董卓的治国之义之后,董氏放荡骄恣的僭乱行为便屡屡被革除,就像民众号啕痛哭的时候给予他们帮助,就像塞上老翁一样获得晚年的幸福。蒙受了他人的恩遇,哪能不怀念他的恩情呢?君子在囚犯判刑的时候,尚且因此而撤除美食、偃息声乐,何况国家的法制出现非常变故的时候,忧虑祸患不事先谋取计策,为什么却强词夺理地改变人之常情,处罚起来就如同对待邪恶的党徒?掌权之人竟然追忆怨恨子长所谓诽谤朝廷的史着流传后世,并仿效这一点作为惩罚的依据,但并没有见到有关刑罚上的记述。赞曰:蔡邕确实是向慕虚静,心神专一而文辞绮丽。直言指责金商门之过,南下逃窜而北上流徙。马融依靠梁冀,蔡邕心怀董卓,美名不再敦厚而自身遭到诋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