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度索寻橦
杨慎
《西域传》有度索寻橦之国。《后汉书》“跋涉悬度”注:“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唐独孤及《招北客辞》:“笮复引一索,其名为笮。人悬半空,度彼绝壑。”予按,今蜀松、茂之地皆有此桥。其河水险恶,既不可舟楫,乃施植两柱于两岸,以绳縆其中。绳上有一木筒,所谓橦也。欲度者,则以绳缚人于橦上,人自以手缘索而进。行达彼岸,复有人解之。所谓寻橦也,非目见其制,不知其解。独孤及之文,以十七字形容之,《西域传》只四字尽之。可谓工妙矣。
这是一篇描述西南地区以绳索木桶凌空过河情景的短文。杨慎在一篇五言律诗《咏绳桥》中曾描绘说:“度索寻橦国,升猱饮狖形。俯窥愁净绿,仰睇失空青。雨过苔縆湿,风来箐雾腥。天将限夷夏,何用罪坤灵。”所谓“寻橦”,本来指一种缘竿攀高的杂技。张衡《西京赋》有“都庐寻橦”之语,“都橦”为国名,相传都縆人善缘高。所以,“寻橦”就与都庐联系在一起了。唐人陈鸿《东城老父传》说:“角觝万夫,跳剑寻橦”,也把“寻橦”与角觝之戏相联系,证实它确实是一种杂技。可能这种引绳吊桶横穿溪谷的惊险情景与杂技有近似之处,所以杨慎称之为“度索寻橦”。
将此文与《咏绳桥》诗参照着读,既可以明确了解这种“度索寻橦”的具体形制,亦可形象地体验到当时人们攀援过渡时的动作和心境:一根长长的竹绳,横牵于悬崖绝壑之间,日晒雨淋、绳上布满了苔藓,微风一过,泛出阵阵腥气,过渡者似猿猱攀援,俯仰之间,心惊目眩,因而发出“天将限夷夏,何用罪坤灵”的感叹。
由于自恃博学,也由于长期生活在贬所,手边缺乏必要的图籍,不能一一检核原书,所以,杨慎的论说考订文字,常有疏舛之处,而且又不免负气求胜,每说有窒碍之处,辄造古书以实之,因此,难免受到后人的訾议。本文亦有此病。比如开篇第一句,就难落实。查前后《汉书》的《西域传》,皆无“度索寻橦”一语。寻橦乃缘竿之戏,已如上述;度索,本为山名;又《后汉书·西域传》为“涉悬度”而无“跋”字;悬度,出于《前汉书·西域传》,原文为:“乌秅国,……其西则有悬度……悬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作者皆强自牵合,亦为造古书以实其事之例。这种“想当然”的作法,是不可取的。不过,度索,以字面解之;寻橦,以意象之,亦不能说与其事毫不相干。而能以亲见亲历,解古书之疑,又可谓“善读书者”矣。
这篇短文,主要不在于写景物之奇,而在于描述西南地区横越绝壑大溪的工具及其惊险情景。由于是“目见其制”,进行实地考察,写来真切具体,再加上引用独孤及的语句描写,更显得真实生动。这种带有科学考察意味的写法,也是旅游生活中别有情趣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