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迎兵·灾难是握在掌心的雪

朱迎兵

1945年9月，二战硝烟散去，战争胜利了，但莫斯科仍笼罩在阴云里。很多家庭失去亲人，大量的人在战争中残疾，这些就像城里被摧毁的建筑，面目狰狞，勾起人们痛苦的回忆。

15岁的伊万，是一个平民家的孩子，他才华出众，小小年纪已发表了多篇文章。他11岁时，在敌人的一次空袭中，不幸受伤，性命保住了，却失去右手。今年他读中学了，步入青春期的他，面对老师、同学们怜悯的目光，觉察到自己与众不同，活泼的他好似变了个人，整天沉默寡言，如同一块坚硬的生铁。

罗果娃是伊万的老师，这个周末，她交给伊万一张采访证明，布置了一项特别的作业，要他周日去参观一次现场绘画比赛，并要对参加比赛的人进行采访，写成文章。

周日上午，伊万一早就来到比赛现场——红场，这里已聚集了很多人，在广场中央，有50多人正在作画。只见那些人中，有失去一条胳膊，用一只手作画的；有失去双腿，拄着拐杖，却用宽大的油笔挥毫的；还有失去双臂，或用嘴巴叼着笔，或用脚趾夹着笔画画的……有老人、青年、少年，甚至还有几岁的孩子。

伊万向工作人员出示了采访证明，被同意可以进入场地采访。他步入了作画的人群中，一幅幅不同风格的画卷跃入了他的眼帘。

忽然，一幅画让伊万步子慢了下来，作画的是一位老人，他的脸上布满了伤疤，只有一条腿。他画的是战事结束后的沙场：一轮明月高悬夜空，透过还未散去的硝烟，露出明丽的脸颊。月光下，几名战士在篝火旁聊天，一名小战士靠近篝火，在读一本书，书上的内容大概非常有趣，他正咧嘴微笑着。

伊万采访了老人，得知老人是名画家，曾参加过莫斯科保卫战，画面上的内容是他亲身经历的。

最令伊万震惊的是一个姑娘，她比伊万大不了几岁，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特别是她的眼睛，蓝得如同纯净的宝石，美丽极了。如果不是刻意去观察她，根本看不出她有残疾。她的双手十根手指都没有了，只有两截断掌。她用两截断掌，夹着一支铅笔，画一幅素描。画面上一头阿穆尔虎威风凛凛，在冰天雪地里仰天长啸，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姑娘非常健谈，她热情地告诉伊万，她很喜欢研究动物，特别是俄罗斯的珍稀动物，如阿穆尔虎、远东豹等等。为了近距离观察到它们，她央求动物学家爸爸带他去山地林区去寻访它们的足迹。在寻访的过程中，他们没有被凶猛的野兽伤害，却在一天遇到了几个德国兵，德国兵扔来一颗手雷，爸爸生命逝去，她死里逃生，却失去了十根手指。说完，她举起自己的手掌，笑着说：“现在我经常去观察野生动物，有天堂里爸爸的庇佑，我没事。虽然没有手，但我还有生命，腿也好好的，能疾步行走。而且，经历了生死离别，我的性格更沉静了，原先我根本坐不住，现在可以了，我这画画的技巧，就是出事后学习的。”

参观了绘画比赛后，伊万被深深震撼了，想到自己受到的那点伤，和这些人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他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回家后，他很快写了篇文章，交给了罗果娃老师。

不久，发行量很大的《新闻报》发表了署名伊万的文章，在文章的结尾处有这样的一段文字：“灾难与战争会引来灭顶之灾，带来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它们就像是握在掌心的雪，在生命之火的包围里，会迅速消融，不见痕迹。对生活的热爱、对美好的追求，就是我们生命之火生生不息的源头。”

伊万的这篇文章深受人们喜爱，大家纷纷给他来信，和他谈读后的感受。莫斯科的天空里，由此多了一份亮色。

灾难检验着人性。面对灾难，人们谈虎色变、怨天尤人、灰心丧气，还是勇敢直面、战而胜之？潘多拉盒子终究没有封死人们求生、贵生的美丽希望。我们只有经过灾难，才能够得到一份教训、一套经验，每战胜一次灾难，便能够看到一缕灿烂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