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空床难独守》经典解读

王国维《人间词话·空床难独守》经典解读

空床难独守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可为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者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恶其游也。

王国维不喜欢游词,游词是虚浮之词,文字总是虚浮在情感之外,不真不诚。

比如:“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这句话,一人说:“不是我不想你啊,而是我住得太远了。所以没有来看你。”

孔子评价说:“看来没有真想啊,真想的话,恨不得马上见面,哪里还会觉得路途远呢?”

这便是游词的言不由衷,情虚意假。

明明就是假惺惺的,却还要装作真诚满怀,叫人厌恶和恶心。

古诗十九首·其二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这些句子,其实我们在前面已经分析过了。讲的是一个曾经为娼的女子从良后,丈夫久出未归,生出难守孤床之感慨。

这首诗曾被称为淫词,认为是淫词之人,恰是不能够正确面对自身情感之人,不能面对自身情感,也不能面对他人之美好情感。

丈夫久久不归,妻子孤枕难眠,对灯影共花烛之甜蜜生活难圆之遗憾,正是人之常情,人性情之表现,真情之凿凿,才言之凿凿。

古诗十九首·其四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坷长苦辛。

这首诗写的是一个穷困潦倒之人,对于生活艰辛的抱怨。表面上看写的是这个人所想是钱,所图是利,是一个功利小人所感之言。

可是感言之真,“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贫困生活之艰辛体验起来是着实辛苦的,杜甫也写过:“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而他的“无为守贫贱,轗坷长苦辛”更是切身体会的辛酸之言了。正是因为这些艰辛,才发出了不如追求功名利禄的牢骚,这也是符合人之常情的。

人的肉体总是不如意志坚强,有此牢骚,正常之极。如果捏紧裤腰带,只是一味地装高尚,就不真实了,就缺乏人血肉之躯的真实感受。

苏轼被贬黄州之时在《赤壁赋》中还牢骚满怀,兀自开解呢,不生心灵之障碍,何得挣脱之彻底超然?

因为,此则讲的还是:情之所至,乃真动人。

【注】

金应圭《〈词选〉后序》:“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

游词,浮而不实的话。唐刘知几《史通书志》:“若乃前事以往,后来追证,课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